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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嗯.」指尖碰觸到劉聞冰方才留下的處方,有些心不在焉,原重生只是淡淡地回應。

  「潛入臨安的探子回報,臨安最近有大事要發生了。」魏千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原重生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話題上,「你猜怎麼著?城裡貼了榜文,說是一個月之後運大大將軍將要迎娶他的師妹流光為妻……」

  「你說什麼?」他的話,令原重生猛然一驚,飄忽的神志驟然歸位。他猛地向前站起,隔著書桌拽住魏千,力道之大,硬生生地將魏千一個莽撞大漢掀得站立不穩。

  眼見他臉色突變,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思量再三,魏千小心翼翼地答話:「承風叫我來問問你,他說他當年初次與你相逢的時候,記得你師父的名字也叫流光,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鬆開拽住魏千的手,慢慢在身側緊握成拳,原重生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原兄弟,那個說要嫁給運天的流光,到底是不是你師父?」

  不是!不是!不是!心中波濤洶湧,想要否認,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相信。她要嫁給運天,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原兄弟,我們是不是該從長計議一番,或者你可以勸勸你師父?聽說運天今後以無法再正常行走,嫁給他,豈不是毀了你師父的終生幸福?」其實他還在心裡嘀咕,不知道原重生的師父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什麼人不嫁,偏偏要嫁給廢人一個?明算暗算,都是賠本生意!

  「朝廷倚重的運天大將軍落得終生殘疾,你可聽說?」劉聞冰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原重生鐵青著臉,繞過書桌,不經意碰掉了桌上的東西,「嘩啦啦」地倒在地一片。

  「原兄弟,你要去哪?」魏千在他身後大聲叫著。

  「我……」原重生才要回話,只說了一個字,就無力再言說出去。他要去哪裡?他要去幹什麼?剪不斷理還亂,去了,又能怎麼樣?

  她要嫁人,嫁給運天。他,原重光,有什麼資格阻止她?

  腳步頹然停下,他退回桌旁;瞥見一地淩亂,蹲下身,默默無言地開始收拾。

  「原兄弟,你倒是說句話呀。」對他的無動於衷,魏千在一旁乾著急。

  「我,無話可說。」既然無法阻止,可不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聽到?

  紙堆中,一頁紙張夾雜其中,異常顯眼。認出是之前劉聞冰留下的所渭的藥方,遲疑了一番,原重生輕輕將其扯出,展開來,赫然人眼的字跡刺痛了他的眼睛——

  「世事難料,變化無常。心結難解,兩相茫茫。道無常,皆有常,向擎蒼,泯覆萬千重任;扣心扉,獨留平常思量。」

  山野林間小路,不緊不慢的馬蹄聲,脖鈴「丁當」作響,悠晃著,由近及遠蕩漾開去。

  極少有入宋的地方,寂靜得有些可怕,密林繁枝之間,山路已經到了盡頭。

  原重生勒住馬,目光逡巡。良久,他才翻身下馬,慢慢走到兩顆參天大樹之間,兩手高舉至頭頂,緩緩地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

  白色的光弧逐漸出現在兩樹之間,像簾布一般,隨著原重生的手勢左右分開。

  原重生收手,走過光弧圈,眼前豁然開朗。晴空之下,山巒起伏之間,綠草茂盛,水澗流淌。

  離別了四年,今日,他舊地重遊。

  離開蒼陽大寨,暫時忘卻列兵布法,丟下迫在眉睫的戰事……他的心,叫囂著,要來這裡。

  熟悉、親切、陌生、冷淡的複雜情感,在他看見這片土地之後齊齊湧上心頭,說不清道不明,特別是走進這座小小的茅屋,令他心中五味雜陳。

  屋內的陳設幾乎沒有變,要不是覆蓋在家什上的灰塵,他差點以為,時間其時還停留在四年前,他和她,都還不曾離去。

  木頭做成的書桌上,一本書,孤零零地被放置,突兀得厲害。

  伸手拿起,拂去上面的灰塵,「玉清心訣」四個字印人他的眼簾。眼睫微微動了動,他翻開書頁,輕輕出聲:「皇天永明,雨潤蒼生,仁心當道,擇時者利之,惟目明、耳聰、心靜……」

  聲音戛然而止,他丟下書,深深吸了一口氣。

  曾千百次的吟誦,不覺得煩累;而現在,僅僅是幾句話,已令他浮躁不已。

  被重新丟在桌上的書「嘩啦啦」地翻了好幾頁,最終停下,原重生的目光,落在了熟悉的雋秀字跡上。按住書頁,他俯身,細細看上面的字。

  「人道既明,禍及蒼生,何其無辜?重生吾徒,恨深怨深,天命不可違而逆之,七載心念,終不及。帝王星,亂世之中,成就其功、一念之差,直至師徒反目,日後各斯天命,兩全何其難……」

  腦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有預感一般,原重生下意識地抬眼向窗外望去,白色的身影從水澗旁飄忽過去,又恍然不見。

  心,止不住地狂跳,他猛地直起身,從窗戶一躍而出,飛奔到水澗旁。屏住呼吸,四處張望,可是除了流淌的溪水之外,再山看不到別的東西。

  只是看見她的筆跡而已,他居然都可以產生幻覺。搖搖頭,原重生有些白嘲地聳肩笑了笑,蹲下身,探手到溪水中,拾起一塊漂浮其上還沒有融化完的積雪,掌心間,冰冷刺骨的感覺一直綿延到心裡。

  「重生——」

  喚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笑容凝結在他的臉上。原重生的手,用力握了握,雪,片刻在他手心消融,化為水露,從指縫間滴落。

  「重生——」

  撒手,凝視自己被凍紅的掌心,原重生緩緩轉身,白色的身影從天而降,飄飄然地落在他面前。

  「我以為你在臨安。」月牙色的長袍,不久之後,應該會被大紅喜袍替代.那樣的她,會是怎樣的一般模樣?

  「我來,難道你不樂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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