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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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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頭一次,他在師父面前撒了謊,眼角的餘光偷偷看了一眼與他平行而立的師父,見到的,是她的側面和長長的黑髮,以及系住長髮的淡黃色絹帶。看著、看著,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胸口。 「施人小恩,不求回報。重生,這些東西,你本不該收下的。」流光忽然轉頭,對原重生說。 「重生——知道了。」原重生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手猛然收回身畔,動也不敢動。 「既然知曉就好,這次的事,就算了,但,下不為例。」見原重生乖乖地點頭,她再看了一眼外面,才回頭對他說道,「桌上的東西,是為你準備的,你過去瞧瞧,看合不合適?」 原重生走向木桌,觸目所及,是桌面上疊放得很整齊的一件鹿皮夾襖和一雙鹿皮短靴,那些皮料,他認得,正是幾日前師父向他要去的鹿皮。 心口在發熱,他捧起夾襖和短靴,盯著流光,不敢置信地問她:「師父,這,真的是給重生的嗎?」 「當然是給你的。」流光走過去,展開夾襖在原重生身上比試,有些不滿意地搖搖頭,「短了些。」 是她疏忽了。這兩年,他身形漸長,她仍按照他幾年前的體形做,當然不合適。 「不,合適、合適……」原重生接過流光手中的夾襖,拼命地點頭,「只要是師父做的,都合適。」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似的,他一把拿起桌上的鹿皮靴,套上腳,還來回走了幾趟,最後站定在她面前,伸出一隻腳,「你看!」 見他孩子氣的舉動,流光忍不住笑了。真是一個傻孩子啊,明明是很普通的東西,他卻寶貝得像什麼似的。 「師父——」看見她露出了微笑,原重生一時呆愣住。師父在笑,居然在笑?這麼多年來,他是頭一次看見師父的笑容,原來師父笑起來,是這麼好看,連山下鎮子裡最漂亮的姑娘都比不上。 心在「撲通撲通」地跳,好大聲,像是不受控制,就要跳出來似的。連帶著,感覺好好保存在胸口的絹帶也快要被震出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原重生的手,伸進自己的衣襟,想要拿出先前買的絹帶送給她作禮物。 「重生——」還沒有等到他開口,流光忽然收斂了笑容,「先將衣服拿回你的房間。」 奇怪了,師父的臉色為什麼忽然變了?他心底有疑問,卻不敢問,抓住絹帶的手,緊緊地,滲出了汗水。 「我要練功,一個時辰之內,不要來打攪我。」流光吩咐原重生,已經感覺到腰間的鈴鐺在微微震動,發出平常人聽不見的聲響。她的手,背在身後,暗暗換了手勢,目光閃爍,大步走出門外。 腳,踩上掉落在地的樹枝,月牙色的長袍,搖曳過地面。站定在小樹林中,流光的眼睛,逡巡了四周一番,才開口道:「不要再躲了,若是真心找我,何必隱身不見?」 冷冰冰的聲音回蕩著,樹葉沙沙作響,沒有人回應。 流光也不說話,盤腿坐下,閉上眼睛,靜靜打坐。 安靜異常,有風,掠過她的頭頂,腰間的鈴鐺忽然一震,流光猛地睜眼。一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對面直直向她面門飛來。 她伸出右手,張開五指。劍,在掌心前硬生生停住。手指,一根一根收起,直到握成拳頭,盯著面前微微鳴響的劍身,她驀然揮拳,劍身調轉身,被控制著向來處刺去。 有人從對面的樹上躍下,側過身子,接住迎面而來的劍,眨眼工夫已經將其收回身後的劍鞘,幹淨利落。 流光收回手,站起身,盯著眼前的人,慢慢開口:「師兄——」 「流光,多年不見,你的修為更加精進了。」運天讚賞地說道,走到流光身前,「沒有想到,你居然躲在這個地方。」 「我早就猜到,能夠破得了我結界的人,除了師兄,還能有誰?」 「為什麼不猜是師父和溢彩?」克制住內心的激動,運天問她。七年的時間,今日得見,沒有想到她的容顏依舊,仿佛歲月根本沒有在她身上留下過任何印記。 「師父貴為國師,鎮守京師,怎能拋下眾多事務?至於溢彩——」流光苦笑了一下,「若真是她,怎會如師兄你這般有耐心等我出現?」 「難怪師父經常贊你冰雪聰明,有修道之才。」運天歎息,「流光,你可知此番我找你,究竟所謂何事?」 「是師父叫你來的?」 「回去吧,流光,師父最看重的,始終是你,要不然,也不會將一生絕學盡數傳授於你。」運天苦口婆心地規勸。 「不。」想也沒有想,流光轉身,斷然拒絕。 「流光?」運天愕然,沒有想到她拒絕得如此乾脆。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眼看著一片樹葉緩緩落下,流光毫不留情地開口,「師父早就忘記了學道的初衷。而你們,為了所謂要穩固朝廷根基的藉口,這些年來,究竟殺了多少人?」 「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師父他,也是身不由己……」 「好個身不由己!」流光打斷他的話,「僅僅就因為身不由己,所以就可以大肆屠掠?」 她學道是為了修身,而不是拿來殺人,身不由己?就這樣的一句話,能抵得上那些冤魂嗎? 「流光!」見她沒有絲毫留戀地準備離去,運天忍不住大聲叫道,「這七年來,紫薇星斗逐漸遠離大宋本命星座,北移趨勢日加明顯。元兵進犯猖獗,民間騷亂不斷,皇上震怒異常,遷怒師父,師父也寢食難安啊……」 「與我有何相干?」她繼續走,不想再聽下去。 「沒有道理的,應天命而生之人早在七年前就被剷除,天象早就應該改變,可是為什麼會……」 心神一動,流光的腳步驟然停下。 「流光,你最受師父喜愛,又深得師父真傳,可以占星、可以批命,這麼多年來的養育之恩,你為什麼不在關鍵時刻幫幫師父?」見她終於停下腳步,運天心中暗喜,以為事情有所轉機。 「幫?怎麼幫?」流光木然地發問。 聽她的語氣鬆動,運天心中暗喜,連忙說道:「欲破蠻夷外患,必先肅清內患,定我國運。流光,只要你替師父找出天命之人……?br>「然後,殺了他?」流光慢慢轉過頭,盯著運天心思被看穿之後的尷尬表情,「抱歉,恕難從命。」 「為什麼?」運天難以理解,「你既然可以收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徒,為什麼不肯助與你有數載師徒情意的恩師?」 「你,見過重生?」瞳孔忽然收縮,流光開口質問,「何時?何地?」 「山下市集小鎮,要不是無意間得知他會批命,繼而產生懷疑,我又怎麼會尾隨他上山找到你?」 「他,為別人批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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