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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自從當年你買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了。」心中一陣酸楚,她閉上眼,想要漠視頸項間傳來的疼痛,「如果你要我死,我就死。」好清晰的面容啊,這是頭一次,她可以離得這麼近吧?

  感覺喉頭間施力的動作忽然停住,隨後,緊迫感消失,她被人重重地推開,跌落在草地上。

  「你要做什麼,隨便你,但若讓我發現你再肆意妄為,休想讓我放過你!」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狠狠地丟下這句話,面前的人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她匍匐在地,摸著頸項,不住地喘息。本已蓬鬆的髮髻散開,覆蓋了她半個身子,堪稱嫵媚的臉上卻露出了悽楚的表情。指尖爬上自己的眼角,感覺到了淚珠的溫度。

  終究,她連半席之地的位置都不曾獲得啊……

  最近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流傳著一個消息,穆王府那個身體羸弱的小王爺在成親之後身體居然一日好過一日。據府中的家僕說,以往必須靠人攙扶才能行走,而且走幾步路就氣喘的小王爺,現在不僅自己可以行走,而且一連幾個時辰都不會覺得累呢。

  看吧,看吧,誰說沖喜是迷信的?穆王府的那場婚禮不就真的沖走了小王爺身上的病神嗎?

  「說到底,還是穆王爺祖上積德,先人保佑,才能讓小王爺健步如飛啊。」茶樓上,聊得興起的一群人中,有人拍案而起,感慨萬千,沒有注意橫飛的唾沫四下飛濺,令眾人躲避不及。

  「太誇張了吧?」眼明手快地將自己面前的茶杯移開,成功地拯救了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嘗的龍井,顧不了目瞪口呆地看向前方正在豪言壯語的大叔級人物,再瞄瞄自己右邊面色蒼白的男子。

  健步如飛?有傳得那麼神嗎?

  有人在拍她的面頰,迫使她回神。

  「醉——小——公子,」稱呼在舌頭上打了幾個轉,最後在花醉雨的瞪視下終於出口,指指旁邊的穆秋時,顧不了有些不確定地問她,「他們說的,真的是他嗎?」

  「千真萬確,絕對沒有錯。」花醉雨點點頭,看向自己對面的穆秋時,「你認為呢——秋時兄?」

  剛喝了一口茶的穆秋時被她的這聲稱呼驚得噴出了口中的茶水。

  花醉雨適時地打開了摺扇,成功拯救了自己一身光鮮的行頭。惋惜地看著扇面上的茶漬,再好心地看看對面正在乾咳的穆秋時,她嘖嘖出聲:「可惜了,那是上等的龍井呢。」

  ——不過要是錯過了他臉上此刻的表情,那才是可惜之中的可惜。

  她愉悅地想著,嘴角不自覺地泛起笑容。

  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喘息的穆秋時面色泛紅,只為她方才喚了自己一聲「秋時」。

  醉雨啊,醉雨……

  為什麼最近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呢?

  自從與她成親以來,除了有幾夜會夢到不祥的夢境之外,其他的大部分時間,都睡得極其安穩,說不出是什麼原因,每日醒來,胸臆之間有些發熱,氣血

  卻暢通無阻,不似往日那般悶得慌。

  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是在十日前,那日撫琴,忽然想去書房拿幾本琴譜,偏偏如意去總管房拿新置的春衣,而稱心又去了藥膳房,平常總是在亭中吹笛的花醉雨又不知所蹤。思量著近幾日身子還不錯,於是出了寢屋,下了樓,去書房翻了幾本琴譜。待他跨出書房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了百步之遙。

  還記得,他當下就傻了眼,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心跳很平靜;不死心地在自己的面前搖晃手指,眼睛也沒有發昏。

  手中的琴譜落在了地上,接著有物體落地的聲音,抬起頭,不遠處站著的是目蹬口呆的稱心和如意。

  關於他身體好轉的消息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地在府中氾濫開來,所有的人都在驚喜自己身體的轉變,只有他自己覺得,事情並不是那樣的簡單。二十多年了,看遍名醫都無所獲,突然一下子就強壯起來,太突然了。這樣的奇跡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實在是匪夷所思。

  更加奇怪的是,醉雨她——偷偷看了一眼花醉雨,她正在安閒自得地品著杯中的香茗——她不再喚自己夫君,卻改喚自己的名字。說不清為什麼會有這

  樣的轉變,但是不可否認,他喜歡她這樣叫自己,儘管她每次用她特有的腔調喚他的時候,他都會有失儀的舉止,可心裡,卻充滿了淡淡的喜悅。

  空氣中有各種的味道,不似他離秋苑的鳥語花香;身後是流淌的秦淮河,不若他苑中湖泊的精雕玉砌;手中拿的是南京城中最負盛名的一品茶樓的上等龍井,不是他每日必須三次飲盡的苦口良藥;周遭是熱鬧的歡聲笑語,不像他牢籠中的靜默無聲;身旁還有——妻子陪伴,而不是獨自孤身一人……

  這樣的生活,在他夢中出現了多少次啊……

  不止一次地盼望自己身子能好一些,能夠正大光明地出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現在願望成了真,一時間不敢相信。

  視線緩緩掃過周遭的人群,方才那些人是怎麼說的?說是祖宗積德嗎?

  ——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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