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風聆海 > 賀新郎·無豔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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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 「菂菂……」是菡姊兒嗎? 「菂菂……」不可能,他們都說,菡姊兒死了…… 「菂菂……」還是我終於死了? 「醒醒……」……不,討厭人走開!讓我等死,再一會兒就好了…… 很好,接下來該怎麼辦? 望江關看著炕床上兀自不醒的孱弱人兒,哭笑不得。 其實她是醒過的…… 那日,他將她打昏後救醒,本想好好和她談談。 「你你……」誰知她發現自己沒能如願升天後氣急敗壞,一股腦便從他懷間爬起跳開。「你這可惡至極的大爛人!」 可惡至極?好鮮的形容,他不過順手救人,哪來這麼頂高帽子戴? 「你你……你還笑?」她都快哭了。 哪有人自殺像她這麼辛苦!斷腿!嗆水!見血!還被打暈!最重要是這般忍辱負重都沒死成,嗚嗚,都是大爛人害的…… 他聽她數落,一時啞然。這小公主口才伶俐,怎麼就是有些腦筋混亂? 「你一定要死?」他試著發問,自來溫文。 「對!」之前尋死未果大不了努力重來,只求再沒爛人攔阻就好了。 「為何?」雖然坊間似有謠傳,不過他可沒聽過哪有消息證實妲己確死啊? 「你管我!」她可凶的呢,「除了我菡……呃,我姊姊,沒人管過我。」 「包括你父皇?」依稀猜出,連日來她老掛在口上鼓勵自己的菡姊兒便是妲己,他故意說,知她欲藏身分。 「啊……」她像貓兒被踩著尾巴似的退了兩步。「你知道我是誰?」 「略知一二。」不作正面答覆,因為他總預留籌碼。 「你還知道什麼?」眼神明明透著驚慌,可她強作鎮定。 「沒了。」他眨眼,擺明說謊。 順便刺她一刺:「你都要死了,幹啥計較這多?」 她一怔,像是大澈大悟轉身便走。唔,看來她真但求一死。激將不成,他得換個直截方法。 「欸,照我說啊,如果你尋死的原因真是為你菡姊兒生死未卜,傷心之餘也不想活了……」他邊說邊提高聲調,見到前方的她似乎略了略身形…… 「你何不把事情查清楚再做打算?」他強調,「要不等你死了才發現閻王爺爺那兒沒有妲己,豈不虧大?」 「菡姊兒一定死了。」她回身,平靜對答,然後繼續走。 「為什麼?」同樣問題二次提起,不過這回真是好奇,難不成這對巫女姊妹另有異能? 「如果菡姊兒沒死,一定會來找我,」她找棵樹坐下,淡笑間帶著堅決:「這麼久都沒消沒息……她一定死了。」 欸,這是什麼推論? 「也或許是她受傷,抑或被俘?那你更該保住一命,找機會去救她會她啊?」他以常人之心揣度。 「如果菡姊兒當真傷重,或者被俘……」只可惜她們姊妹確非常人,「她一定會在最後關頭倒施「蔽體咒」任毒物自蝕,」語氣幽幽:「那我還不如在黃泉路上預先等她,順便攙她一段。」 「啊?」他有聽沒懂。 「算了,反正跟你無關。」閉上雙眼,她微微笑著靠向樹幹,那神情溫柔地幾乎讓他忘卻了那惡醜面容,整個人有些看呆。 「這回我真要死了,請你再也別管。」這是她最後的一句話。 陽光暖暖地,林隙間輕撒下來。 當時他的確沒管,因為連著好幾個時辰她都只是靜靜睡臥。 直到天缺帶著寨裡傳書找來。望江關看了看,緊皺眉頭。 「怎麼了?」天缺瞧瞧書信,又瞧瞧地下姑娘。不知他為哪樁? 「我們該走了。」他對天缺說,聲音卻是揚高:「耽擱太久,家裡人擔心。」 她動也沒動,氣息均勻。 於是他只讓天缺留下銀兩,算是這些日子讓她受盡皮肉苦楚的報償。 人生無處不分離…… 打小跟他,天缺早明白主人脾性,凡事但求無愧於心的作風說一不二,他的心思隨時為需要的人稍停片刻,也隨時不為需要的人稍停片刻。 所以他也只有一忍男兒淚,將那萬縷情思直往肚吞。瀟灑擔肩,二人兩馬,噠噠遠逸…… 誰知四天后一大清早,日初東方,尚未分明,天缺呼聲正酣,兩隻早起的馬兒也只是依偎站立,不出聲息。 望江關思忖自個兒為何數夜輾轉,混混然腦間全是女娃娃那安閒靠坐、悄靜無為的身影…… 這回我真要死了,請你再也別管。她笑說,好滿足的模樣。 「糟!」一聲慘呼!他抓起褥上外衣,縱身飛掠而去。 天缺睡眼惺忪醒來見著就是這幕。 他那向來鎮定不見驚慌的主子,不知為何突然運起難得施展的上乘輕功,風行草偃,泠泠然倒履迎曦。 果真。四天后大樹下還是同樣身形。 只這回變得歪歪的,浸軟在一積水灘,落枝殘葉亂覆得她整個人都快被活埋了──這傢伙竟絕食自盡!他直想將她脖子扭斷!! 可,哼哼,畢竟他心好,為她耗了大半真氣兼程回趕,又為她消了另半真氣延息救命……他們都攤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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