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風光 > 狐媚相命師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將軍,放下船帆,別再航行,我們已進了朝霧元設的圈套,在大霧中敵我不分,還有忍者會幻化成熟識之人,可能會被他們引得自相殘殺,我們靜候原地,朝霧元再厲害,精神力也有耗盡的一刻,何況是這麼大的陣式。」

  權辰漢一聽就懂,船隻停下,代表不會有他船的人過來,於是他再次下達放下船帆的命令,並告知所有船隻勿被幻術所惑,只要是攻擊者一律為敵,仍敵人幻化而成。

  雷聲停了,又陰又霧的情形持續了一陣子,正當霧似乎漸漸開始散去時,突然間又陰風大作,而且這次夾在風聲裡的,是隱隱約約的鬼哭神號,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淒厲。

  「香柳,依你的說法,朝霧元撐不住長久施術,似乎要拼命了。」知道情況是發生在海面上,權辰漢當機立斷將香柳推至船艙內,雖然上回她便是在船艙內被擄走,但那是因為船艙裡先有埋伏,如今確認敵人在海面上,當然船艙比起甲板便相對安全。

  香柳沒有質疑他的決定,乖乖地待在船艙裡,透過舷窗觀察外面的動靜。權辰漢站在甲板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突然一陣風吹來,鬼影幢幢,可怖至極,他不被幻象所惑,機警的揮刀一砍,居然發出了刀劍交擊之聲。

  「這些都是假像!」他高呼,「不要被鬼影騙了,敵人躲在幻術後面!」

  漸漸的,他的命令傳了出去,但明知道眼前的鬼哭神號是假,卻很容易被迷惑,整艘船上只聽見兵器交擊聲、人員受傷的痛叫聲、紛遝的腳步聲、慌亂的吼叫聲……等等不絕於耳,彷佛又回到了戰場上,只是敵人換成看不到的東西。

  一陣混亂之中,權辰漢憑直覺一陣砍殺,居然也讓他砍出了幾個忍者的屍體。

  他因此信心大振,四處衝殺,然而仔細聽著四周情形,卻發現水軍弟兄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甲板這處似乎被隔了開來,而以倭寇剩下的殘軍來看,攻擊他的忍者數量多得出奇,好像是集中攻擊他一般,若非他武功高強,早被斬成肉泥。

  此時,權辰漢赫然驚覺,幻術是用來迷惑水軍,真正的殺招,其實布在他身上!

  這時候,霧色彷佛漸漸淡去,但眼前一陣金光倏地大閃,權辰漢猛地閉起眼,刀勢卻直直往前砍去。

  這義無反顧的一刀,氣勢如虹,威猛如虎,和那金光交集時,他頓覺龐大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逼得他幾乎吐血,但他忍住了頹勢,大喝一聲,在招式將盡時又在眨眼間連砍二十一刀。

  金光裡聲音鏗然,第二十一刀結束,朝霧元的形影漸漸浮現,權辰漢與香柳一見,不禁大吃一驚。

  他身上白袍高帽,應是陰陽師的服飾,此刻卻破爛不堪,且他的臉色灰敗,七孔流血,看來受創甚深。

  「朝霧元!你率倭寇殘軍裝神弄鬼,只是賠上最後的力量而已!」權辰漢直直盯著他,刀勢亦鎖定著他不放。

  「我原本想殺的人,就只有你權辰漢……」他撇唇一笑,儒雅之氣盡去,取而代之的是陰沉幽魅的氣息。而後,他的目光透過舷窗,直直看向裡面的香柳。「而你,香柳,你欺騙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要殺死你最心愛的男人,以報我軍之仇,讓你痛苦終生!」

  照理說,香柳應該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朝霧元的話卻確確實實的傳入了她的耳中,那怨毒的口氣令香柳不由得雙眼一凝。

  抱著玉石倶焚的心情,朝霧元口中喃喃念起了咒語,全身皮膚漲成紅色,再度散發出金光,光看就知道此招威力必然非常強大,恐怕在甲板上的人,皆無法倖免於難。

  權辰漢冷靜的盯著朝霧元,試圖找出破綻,除非跳海,否則根本不可能躲過這一招。生死關頭,他突然很慶倖香柳不在甲板上。

  就在朝霧元的功擊快要聚集至大成時,背後突然傳出喃喃的咒語聲,權辰漢心裡大驚,迅速回頭一看,香柳不知何時爬到了桅杆之上施咒,同樣全身發出金光,原本就美麗的臉龐更是妖媚至極,在狂風中搖搖欲墜。

  「香柳……」權辰漢還沒意識到她想做什麼,朝霧元已先有了動靜,他化成一抹金光,直沖而出,直接飛向桅杆上的香柳,而不是他。

  「不!」權辰漢瞠目爆吼,飛身舉起刀沖了過去,但是來不及了,那道金光直直往上飛,接著刺目的金光爆裂,四周的人都忍不住閉上眼睛。

  轟然一聲,大夥兒的耳朵都還痛著,張眼一看,卻又是晴空萬里,什麼狂風、烏雲、大霧全都消失了,要不是甲板上還有許多忍者的屍體,他們都以為是自己作夢。

  而香柳卻是落在船艙頂,權辰漢正一臉悲傷的抱著她,被朝霧元聚集畢生功力一擊,首當其衝的她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

  然而,她卻撐著一口氣,在自己最愛的男人懷裡,緩緩睜開了眼。

  「你……為什麼……」權辰漢到現在仍未能反應過來,怔愣地望著她,彷佛她口中慢慢流出的鮮血只是幻象,就像方才群魔亂舞的情況一樣,全都是朝霧元製造的幻象。

  他似乎明白香柳不知用了什麼方式,把朝霧元的攻擊引向她那方,但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以為保全了他的性命,他就會開心嗎?

  香柳用盡力氣,舉起纖手輕撫他的臉,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她的體溫原本就較常人低,如今更加冰冷了。

  她的眼神漸漸渙散,卻是執著地一字一句,艱難地道:「我原以為自己天性涼薄……自私,又對人性多疑……水遠不會愛上人……但如果說這一世……就是來學習……如何專一的愛一個男人……我真的學會了……」

  「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口中溢出的鮮血,全都流到權辰漢的手上,幾乎要燒痛他的肌膚。這種灼熱,比萬箭穿心還要難忍且令人絕望。「我每回說要保護你,卻都讓你陷入困境,是我的錯……」

  他深深的閉上了眼,卻怎麼都平息不了由內心深處湧出的恐懼。一個力抗千軍萬馬不懼的大將軍,現在居然深深的害怕著,那種怕失去心愛女人的惶然,籠罩了他的全身,令他不住的發抖,抱著她的雙臂逐漸軟弱無力。

  「權郎不要怪自己……這是香柳的命……」她咳了幾聲,吐出的鮮血更多了,但她仍緊緊的看著他,想用這最後的時間,將他看個清楚。「是香柳自己願意為權郎犧牲生命,這一劫不是你就是我……那麼,香柳寧可是自己……」

  「不!應該是我!應該是我要死的……」權辰漢自責地打著自己,像是這樣可以減輕她的痛苦般,可是不管怎麼傷害自己,似乎仍有股力量,將他心中她那俏麗的鮮活形象慢慢粉碎,化為血污一片。

  不願看他傷害自己,她抓著他的手,明明已經無力為之,他卻再無法有任何動作,香柳強睜著眼,因為她知道只要一閉上,就是永別。

  「……答應我最後一件事,權郎。」她氣若遊絲,卻堅持要將最後的話交代清楚。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別死,不要死!」見她漸漸虛弱,他緊張地注視著她的臉,卻只能看到她越來越蒼白無生氣。

  「我很壞……我不想遂了朝霧元的意……痛苦終身,所以選擇比你早走一步……」在這最後的時刻,香柳忍不住想著,自己果然是個自私的人,連生命最後的要求,對他而言都是自私極了啊……「上回五黃煞事了,權郎還欠香柳一個條件……記得嗎?」

  她又輕又慢,像是呢喃地道:「香柳希望……權郎在我死後,別為我哭……別為我哭……」

  權辰漢的眼眶已然紅腫,喉頭已是哽咽,悲之至極如何要他不哭?但他仍是點點頭,用袖子胡亂在臉上一抹,她的血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猶如斑斑血淚,流下了無邊無盡的遺憾及不甘。

  他在她心中,永遠是那麼偉岸威風的男人,他該是立在軍前殺敵,而不是躲在人後傷懷……

  得到他的首肯,香柳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在血光之中是那麼淒豔,就像夏日的荼靡花,開盡一生的璀璨,而後消逝。

  「香柳——不要——你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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