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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這門臨摹的功夫曾讓他風光一陣子,然而到了最後,他的人生卻也毀在這上頭。

  「我知道偽造遺詔這事的後果有多嚴重,也知道二皇子不可能留我活口,因此我乘隙帶著如墨從別苑逃出,卻引來追兵……此後再也沒回過家鄉。」憶及愛妻慘死、家園被毀,自己卻無能為力,杜玉山不禁涕淚縱橫。

  杜如墨與李初被他的哀其感染,一起陷入沉默,尤其是杜如墨,因為過去的記憶太深刻,也跟著紅了眼眶。

  突然,外頭傳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他們還是來了,來的倒是比我想像的快。」杜玉山笑了,卻是比哭還難看。「我不想再躲藏了,因此,除了讓二皇子的人看著我死,我別無選擇。」

  「爹!你說什麼?!」杜如墨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李初深深皺眉,他心中早猜到杜玉山的打算,但親耳聽他說出來,卻始終對殘酷命運的嘲弄,讓他的心裡很不舒服。而事情發生後,如墨的傷痛,更是他所不願見到的。「杜先生,你大可不必……」事情尚未走至絕境。

  「我若逃了,二皇子若在追殺期間發現如墨的存在,必會為她帶來禍害,而我這一死,二皇子便不會懷疑金戈鐵馬圖是別人畫的,我也不會再次成了他的棋子,是一舉兩得!」

  李初還想說些什麼勸阻他,但杜玉山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開不了口。

  「當今皇上的身體,還能再撐多久呢?」為了不讓自己壞了他的大計,二皇子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到時會牽連多少無辜,他想都不敢想。

  杜玉山不再說話,閉上眼睛蓄積了足夠的勇氣,舉步朝著大門去。

  這些年,他隱姓埋名苟且偷生,是因為他怕看不到女兒長大,完成不了妻子的遺願。如今女兒有人照顧了,他能為女兒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一死以保全她。

  杜如墨卻沒想這麼多,光想著父親只要踏出這門,或許就會身亡,她完全無法接受。

  「爹!你不要去!我們還是能逃的!這裡有世子,還有太子的侍衛黑鷹,我們能逃的!」淚水不受控制的奔流出來,心裡一下子受到太大的衝擊,她幾乎要站不穩了。

  「不要傻了,如墨,我們逃不掉的。」杜玉山搖搖頭。

  「爺兒,你阻止他!求求你阻止我爹!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他死!我爹又沒有做錯什麼事,為什麼要死?」她沖過去拉住父親,卻仍阻止不了,她轉向李初求助,兩人關係已是如此親密,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她爹赴死,對吧?

  杜如墨懇求有痛苦的目光望向李初,杜玉山悲哀卻堅持的眼神也直直盯著他,最後,他只能做出痛苦的決定。

  他無法應允如墨的要求,因為這不僅關係到她的安危,也關係到男人傲骨。

  他能理解杜玉山的想法,因認定是自己做了遺詔,才讓殘酷暴虐的二皇子有機會奪得大位,他只是想贖罪,更不想活著讓二皇子抓去,成為棋子,只要他死了,二皇子安了心,應當就不會繼續追查下去,屆時不僅如墨性命暫時無憂,他們這些太子派的人能有充分時間扳倒二皇子。

  不想讓杜玉山的死白白失了意義,他抱住如墨,怎麼也不放手。

  杜如墨簡直要崩潰了,她嗚嗚哭著哭到聲嘶,甚至狠狠咬上了李初的手,想脫出他的禁錮攔下父親,李初雖然心疼她,卻硬著心腸不放鬆。

  她的泣血哀鳴,令隱身一旁的黑鷹都忍不住露了面,同情地望著她,可是他不能幫,因為站在他的立場,杜玉山若是被活抓了,一旦被追出金戈鐵馬圖的內幕,對太子和甯王府將是極大的威脅,何況世子也沒有授意他救人。

  見求的人沒有一個反應,杜如墨癱軟在李初懷中,看著爹一步步走近大門,她覺得自己也跟著漸漸死了。

  她已經失去了娘溫暖的雙手,還要失去爹堅實的懷抱嗎?

  她的人生,什麼都沒有了啊!

  「如墨,爹的寶貝女兒,讓爹求仁得仁吧!」杜玉山也止不住鼻酸,淚水不斷落下。「容之,麻煩你了。」

  李初牙一咬,點了杜如墨的昏袕,在她閉上眼前,他清楚看到她眼中的不可置信,他心疼的抱緊了她,她不知道,當他看著她如此悲傷,自己卻無能為力時,內心的痛苦也不下於她。

  杜玉山往兩人訣別的看了一眼,留下一句話。

  「幫我好好照顧她。」話畢,他大踏步而出。

  當他將門一關,馬蹄聲幾乎同時來到門口,接著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昏迷中的杜如墨一滴淚珠液溢出了眼眶……

  像預期到什麼,李初抱著她走進內室拿了件杜玉山的衣袍出來,又遞給黑鷹以及眼神一使便雙雙離開。

  杜玉山的喪禮,沒有大肆鋪張,沒有人唱挽歌,只有一身縞素的杜如墨、一杯黃土和一柱清香。

  二皇子的人馬在杜玉山自裁後,又一把火將他的屍首和小屋燒個精光,讓李初想為他收屍也不能,於是用了當初所拿的那件衣袍做了個衣冠塚,將他葬在杜妻身旁。離鄉三載,這才算是逐了心願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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