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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翡兒與翠兒是明白她腳程多快的,也連忙拔腿追去,可到了院子裡,卻已經不見向冬兒蹤影,正心急的時候,看到向冬兒的身影往湖邊去了,又換了個方向急急去尋。

  待她們來到湖邊,就看向冬兒挽起袖子,拿著她平時撈魚的大網,一邊撈魚一邊嘟囔道:「昏君,你欺負我們的人,我就欺負你的魚!」

  翡兒與翠兒見狀,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卻不想阻止她,甚至一人取了一支網,幫向冬兒撈起魚來。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雍承志帶著雍昊淵回府了,父子兩人依舊沉默不語,但彼此間的氣氛似乎不再那麼緊繃,反而有些異樣的平靜。

  雍昊淵回到院子,沒見到向冬兒的人,想了一想,輪椅又往湖邊行去。

  春陽當頭,雍昊淵卻沒感受到一絲溫暖,直到他看到湖邊撈魚撈得正興起的向冬兒,心中那緊繃的弦突然在瞬間放鬆了。

  自己的小妻子與婢女在春日的湖邊撈魚取樂,該是多麼溫馨,即使心情煩躁如他,都不想太過靠近破壞這個畫面。

  可是,府裡發生這麼大的事,畢竟要讓她知道。雍昊淵微微歎息,推動了輪椅,慢慢靠了過去,只不過靠得越近,聽清了她口中的喃喃自語,才知道根本不是他想的那麼一回事。

  「可惡!臭皇帝,欺負我的夫君,我要抓光你的魚!反正都要去金州衛了,不吃白不吃……」

  要不是有那麼沉重的事情壓著,雍昊淵當真會笑出來。他還是小看她的堅強了,他是註定要受苦的人,又如何捨得她也一起受苦?很快的她會知道,這些魚是白抓了……

  「咳!」雍昊淵輕咳了一聲,吸引了湖邊人兒的注意。

  向冬兒抬起頭看見他,一如往常地露出一臉驚喜,完全沒有那種因事而哭哭啼啼的嬌弱。

  「夫君!快!快來幫我抓魚,能抓多少算多少。」她吆喝著他,手裡動作可沒停下。

  「這是抓魚的時候嗎?」雍昊淵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當然是啊!」向冬兒終於停下手來,義憤填膺振振有詞地道:「夫君,我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不就是要去東北了嗎?早知道我就不買魚苗了,可也不能便宜了那臭皇帝,咱們吃光御賜的魚,到時候跑到金州衛,讓他想抓人問罪都沒得抓!」

  她的想法及反應真是……獨樹一格!雍昊淵頗有些哭笑不得,「你抓了那麼多魚也吃不完。」

  「那就讓全府的人都來吃!」向冬兒怔了一下,像是破釜沉舟地道:「大家都沒吃過御賜的魚吧?反正都被流放到金州衛了,再加一條罪也不會更慘。」

  她認真地看著雍昊淵。「既然事已成定局,哭也是要流放,笑也要流放,不如大家吃飽飽心情好,上路也輕鬆些。那些害我們的人一定等著看我們愁雲慘霧,我們偏偏要驚掉他們的眼珠,笑得比誰都大聲,讓他們知道晉王府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奇妙地,雍昊淵當真被她簡單的腦子給說動了。事成定局,確實是哭也無益,那不如照她說的,離開前狠狠地吃,笑他一回,讓那些看戲的人討個沒趣,就算離開了也瀟灑。

  「你說的有道理。」他居然難得地露出了淡淡笑意,在這種道盡塗殫的時候,沒有露出一絲惆悵。

  「所以夫君,你快去喊人來,搭個烤架,將火生好,我和李嬤嬤還有裴兒翠兒帶幾個婢女去備料,咱們王府今晚就來個烤魚的篝火會,喝個不醉不歸!」

  如此荒謬的提案,雍昊淵卻想陪她瘋狂一次。

  「好。」他答得斬釘截鐵。

  不多久,王府要舉行烤魚篝火會的消息便傳遍全府。由於於氏已經帶著兒女回尚書府,她安插的假家丁侍衛們也全數殲滅,如今留在王府的都是真正對晉王忠心的奴僕,聽聞王爺與世子被流放,不但沒有灰心喪志,反而把握最後時間與他們相聚同樂,都感動得痛哭流涕,也欽敬佩服不已。

  甚至雍承志聽到大總管轉述雍昊淵的決定,知道這個提議來自向冬兒時,他竟是大笑三聲,親自去拿出他藏在酒窖的陳年老黃酒,早早就來到後院看著眾人忙活,心中的烏雲都像在那一刻散去了。

  夕陽偏斜,鳥獸歸巢,才是王府開始熱鬧的時候。

  院子中央的土堆上燒著篝火,幾名廚子不太熟練地烤著魚和肉,也有架著小火爐煮魚湯的,向冬兒拉著翡兒翠兒,一共撈起了二十幾隻大鯉魚,再加上府裡備著的肉菜還有酒,喂飽這府裡上百名侍衛和奴僕足夠了。

  晉王府閉門謝客,現在又是多事之秋,就算有那邪祟小人也不會挑這時間找王府的麻煩,所以雍承志索性讓看門的和巡邏的侍衛也都放下任務,一起同樂。

  眾人知道他們一直崇敬的兩個主子很快就要流放到東北去了,這將是大夥兒最後一次的相聚,所以都敞開了一切吃喝。

  這一刻,侍衛們與長工搭著肩,坐在石階上喝酒吃魚,丫鬟們也不顧形象,找塊地方蹲著聊天,邊吃烤魚邊挑魚剌,吃得津津有味,滿臉油污。也有那小廝趁機向喜歡的丫鬟告白,或是廚娘的女兒紅著臉將自己繡的荷包,送給了那平時看守後門的侍衛,更有平時不對盤的家丁們,紅著眼握手言和……因為大家都不知道明天會如何,這是一場絕望的歡聚。

  雍承志及雍昊淵則是獨坐在院內的石桌椅上,旁邊只有向冬兒,她靜靜地替父子倆剔著魚肉,也不摻和他們的談話,三個人之間的氛圍竟是無比的和諧。

  雍承志吃了塊魚肉,拿起酒杯,本能的向前舉起邀酒,但突然想起眼前這個是長年怨恨自己的兒子,不由身體微僵,抬頭看著雍昊淵那張冷臉,尷尬地就想把舉杯的手收回。

  想不到雍昊淵雖沒說什麼,卻朝他舉起杯,仰頭一飲而盡。

  不過就這麼一杯酒,雍承志竟覺得鼻頭都酸了。當年在戰場上中箭差點喪命,他沒有哭,他最好的戰友被異族一刀砍掉了頭顱,死在他面前,他沒有哭;但今日不過是喝了一杯酒,卻像是激起了他陳年累積的傷痛與悲情,竟令他紅了眼眶。

  他輕咳兩聲,仰頭也將酒給幹了,再放下酒杯時已然恢復正常,只是喉頭熱辣辣的,看向雍昊淵的神情多了幾絲不安的情緒。

  「你……」雍承志率先打破沉默。「我一直無暇問你,府中親兵的兵權一直掌握在你手上,即使兩年前你受傷歸來,我也沒有收回。府中血案那日,親兵竟能及時來救援,想必你早有安排,你……是不是早就洞悉了於氏的陰謀?」

  「是。」雍昊淵答得乾脆。「而且我早就想舍了那金吾將軍之位,想辦法遠離京師,不管是關外或南邊都好,想不到把你也拖下水。」

  雍承志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什麼,挑眉問道:「難道之前刑部調查北地軍需貪污案時,你堅持要我不立於氏為妃,就是想借那個案子定罪,自己一個人被流放?」

  「沒錯。」雍昊淵目光複雜地望著他。「想不到被你搞砸了。你堅持要扶正于氏,于正榮只好用另一個方式對付我,結果王府不就遭難了。」

  雍承志狐疑地道:「那這次王府血案,你故意殺了于金海與邵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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