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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半個小時後,兩人循著稍早潛水人員指示的軟管一同潛入這黑不見底的河港,僅用手電筒勉強提供照明。

  一種本能,湯鎮權覺得事情並不單純,朱書珊很可能不是溺斃死亡,要不然梅鐸法醫不會堅持下來檢查河內的四周環境,至於朱書珊的潛水動機,他同樣深感吊詭,這其中一定有出入意表的理由。

  河裡的視線出奇的糟,上岸後,梅鐸僅僅撂下交代,「把屍體連同她的潛水裝置一併送到停屍間去。」

  「你什麼時候要解剖驗屍?」湯鎮權問。

  「馬上。」

  他滿意的點點頭。

  一個半小時後,解剖抬上,朱書珊躺在上頭,燈光照著她死白的軀體,梅鐸穿上工作服,慎重其事的往檯子走來,湯鎮權果然也已等候在此。

  「總有一天我會被你搞得壓力過大導致精神分裂。」她的嘴巴在口罩後面嘀咕著,「而單可薇卻會對你這樣的人一往情深?這下子我都不知道是我奇怪,還是你們不正常。」

  「你和我都同樣看重每個案子,可薇則是因為全然的信任跟支持,所以,我想,怪的是你跟我。」

  梅鐸沒有再回應他什麼,目光專注的展開驗屍工作,湯鎮權也保持全然的安靜以示尊重。

  當手術刀劃下Y字切口,血液接觸到空氣的瞬間,梅鐸突然頓下動作表情有異,不等他詢問什麼,她突然喊,「把門打開,快!」

  他不假思索馬上動作,然而這個動作指令卻也在同一時間喚起了他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一段記憶,他用極為震驚的表情回望著梅鐸。

  是杏仁味,朱書珊的血液裡散出一股特殊的苦杏仁味道,那是氰化物特有的氣味,鮮少有人能夠馬上嗅出,偏偏梅鐸和湯鎮權就是那遺傳學上極少數的兩個。

  沒來由的,他的身體漫起一股焦躁,仿佛回到九年前的那段歲月,他的人生讓一連串的氰化物死亡命案徹底的顛覆破毀。

  「梅鐸,你說這……」他再也壓抑不住。

  「這個部分得要等化驗結果,現在我沒辦法很肯定的回答你什麼。」梅鐸驟然打斷他的話,因為她同樣回憶起九年前解剖抬上的諸多生命,內心本能的湧現不祥。

  隨著器官的暴露,空氣中苦杏仁的味道益發濃郁,梅鐸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倒是湯鎮權的臉色越來越沉重。

  朱書珊的死亡到底代表什麼?是重回惡夢的開端嗎?就在他和單可薇決定二度邁人婚姻的前幾天,湯鎮權內心沉重得仿佛壓了上百斤的石頭,無法脫身。

  直到梅鐸完成所有動作,他依然坐在一旁唇抿成了直線,表情僵硬得宛若頑石,糾結的眉透出深深的傷痛。

  脫下手套,梅鐸問:「你還好吧?」

  沒有回答,他反問:「是他殺吧?」

  「還不能妄下斷語,不過,截至方才為止,我還不能百分百肯定這是一樁單純的潛水意外。」

  「梅鐸,我不要模棱兩可的說詞,你該知道我話裡的意思,請你明白的告訴我,是或不是?」他激動的要求。

  「鎮權,你冷靜一點。」她沉聲提醒,「我知道這起命案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但是,你必須冷靜且理智的來看待這個案件,因為我們無法得知這一次是純屬個案,或者是與當年的種種有所關聯,是以你得冷靜。」

  湯鎮權伸手爬過頭髮,露出一臉的艱難。

  冷靜?!他怎麼能夠冷靜?那是好幾條的人命,包括他的兒子,他怎麼能夠冷靜,案情懸而未決的九年,他沒有一天不是飽受煎熬的醒來。

  「馬特呢?」

  「我讓他到朱書珊家裡去查看。」

  「很好,所以你現在該恢復你的情緒,好好的跟馬特聯繫討論,化驗一有結果,我保證會馬上通知你,相信我。」

  「梅鐸……」他欲言又止。

  「以朋友的立場我會勸你今天別再想了.要不,你可以試著想點喜悅的事情,比如說你和可薇的婚禮。」她善良且真誠的建議著。

  他站起身,「我送你。」

  「不了,我還有一些後續的動作要處理,我可以一個人的,放心。」

  湯鎮權沒再堅持,朝梅鐸點點頭,離開了解剖室。

  第六章

  翌日下午,忙了一整天的單可薇總算想起了那通關於意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的詭異電話,在單璽的陪同下,她們依著電話裡的指示,沿著馬紐蒙特大道來到凡恩區的格瑞斯街。

  「媽咪,那裡就是格瑞斯四十六號公寓。」眼尖的單璽指著一棟門前種有各式各樣仙人掌的房子。

  仙人掌?這屋主的喜好顯然異于常人。

  單可薇將車子停靠在路邊,母女倆下車來,站在四十六號公寓的門前,她伸出手指摁上門鈴,旋即響起一陣輕快旋律。

  「媽咪,你說這裡真的有那座老爺鐘嗎?」歪著頭,單璽好奇的問。

  「我也不知道。」單可薇沒有把握,甚至,有絲忐忑縈繞心頭。

  她渴望找到當年牽引她和湯鎮權相識、相戀的那座意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然而昨晚那通電話來得詭異,一時間她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釋來圓說,只是抱著一探究竟的心態,姑且來看看。

  這時,四十六號公寓的白色大門霍然大開,迎面走來的人讓單可薇母女一陣詫異,同樣的,對方也對她們母女的出現同感驚訝。

  「馬特叔叔,這裡不會是你的家吧?」單璽問。

  不對啊,她明明記得馬特叔叔的房子不在格瑞斯街的,為什麼他會從屋裡走出來?她歪頭猛想。

  「可薇,你和小璽怎麼會來這裡?」馬特的訝異不下於她們母女,戒慎的往四周查看了幾眼。

  是天生的靈感特別強烈,還是單可薇早在維州布下天羅地網,豢養了一批隨時能掌握第一手消息來源的傭兵,為什麼不管維州境內發生什麼命案,她總是有辦法在第一時間來到,得到收購家具的先機?

  難道說她的鼻子來得比誰都靈敏,永遠嗅得到死亡的降臨?

  「馬特,你認識這裡的屋主嗎?是這樣的,最近我在找一座意大利機械式的老爺鐘,昨天我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說四十六號這裡有我想要收購的老爺鐘,要我趕快來看看,而我因為早上工作太忙,所以才會拖到現在。」

  根據馬特掌握的訊息得知,朱書珊的家人並不住在維吉尼亞州,而且截至今天中午警方通知以前,她的家人還不知道她發生不幸,所以單可薇所說的那通電話,斷然不可能是家屬所打的。

  「誰打的電話?對方有沒有留下明確的身份?」馬特問得急切,他直覺認為這可能是案情的重要關鍵。

  她搖搖頭,「沒有,打電話來的是個陌生的男人,口音有點怪,因為昨天電話來得很晚,我和小璽懷疑是惡作劇沒有即時過來,所以才會等到現在手邊工作空閒了才想說來瞧瞧。對了,你剛從屋裡出來,屋主是什麼樣的人,不曉得我現在是不是方便和屋主當面談談?」

  靜定的望了她幾秒,馬特嚴肅的搖搖頭,「她恐怕無法和你洽談了。」

  「為什麼?」她不解。

  「這房子的屋主是美聯社的記者,叫作朱書珊,昨天晚上,她因為潛水意外不幸死亡。」

  死亡廣怎麼會這樣……」單可薇的臉上滿是驚訝。

  「可薇,你是幾點接到那通電話的?」

  「約莫十一點鐘左右。」單璽搶白。

  馬特一驚,這跟接獲報案的時間太接近了,是巧合,還是經過人為安排?

  「馬特,你在屋裡有看見任何座式大鐘嗎?」

  「有,在客廳。」馬特謹慎的望著她,「可薇,你現在馬上帶著小璽回潘芭杜去,至少在整件事情尚未厘清前,不要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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