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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第九章

  半個月來,波蘭的天候都不甚穩定,淩晨的華沙,灰濛濛的天氣,恭雪珊從一片寧靜中驚醒,卻看不到晨曦的璀璨,更遑論是初陽釋放光芒後的暖意。

  這些日子,關於冷日堯腦中神秘空白記憶的話題,他們都極有默契的避而不談,他是如此抗拒的回想過程,以至於她也只能沉默。

  然而此刻一個念頭卻讓她再也無法入睡,她在想,會不會她當初的認定是對的,會不會冷日堯根本就是失去記憶俊的冷春曉?

  翻開被子,光裸的腳丫踩在地板上,在寧靜的房間裡踅走著,思索著連自己都感到困惑的問題,突然,腦海裡閃過那首雪山春曉。

  雪山春曉,串連著她的名,他的名,是冷春曉最為喜愛依戀的曲子,念大學的時候因為思念跟等待,她特地在那窮困的求學生涯拜師學箏,期待有朝一日能夠親手為他撫箏彈奏,這麼多年了,她始終只學會那麼一首曲子,就是雪山春曉。

  她轉身換下睡衣,急欲去完成她心中掛念的事。

  簡單梳洗後,帶著皮夾跟外套,她悄悄的走出房間,在客廳留聲機裡睡得正酣得荷米絲被她的聲音驚擾蘇醒,睡意仍舊濃厚的托著腮幫子,她掩嘴打了個呵欠道:「呀,你今天還真早,人家還困著呢!」

  恭雪珊當然沒有聽見她的嘟噥,眼睛朝冷日堯的房間瞟去一眼,隨即轉身出門。

  荷米絲見狀,馬上一躍起身追著她嚷嚷,「款喂,珊珊小姐,你要去哪裡?他還沒醒,不是嗎?你這樣一大早跑出去,也沒跟他說一聲,萬一他待會兒找不到你人怎麼辦?」

  砰——大門正好敲上荷米絲的鼻子,幸好她是靈體,要不然,這下可有她好受的了。

  「哎呀呀,我不過是問問嘛,幹麼不吭一聲的就把門關上,幸虧我已經不是實體了,要不然我的鼻子豈不成了飛利浦過後的一片平坦,雷米爾會笑我的!」她跺腳的直嚷嚷。

  荷米絲十分好奇恭雪珊要去哪裡,幾度想要跟著出去,然而失去留聲機的保護,她根本無法在外頭逗留太久。想了想,她撒了一道追蹤咒語,免得恭雪珊出意外,他們兩個的進展已經夠慢了,可不要又來個天災人禍湊熱鬧,要不然她荷米絲都快要變成米粉絲了。

  恭雪珊一出大門,隨即往記憶中熱鬧的街道奔去。「不知道在波蘭找不找得到販賣古箏的店?」眼神茫然卻也透著非找到不可的決心。

  她很想彈雪山春曉給冷日堯聽,或許潛意識裡,她還有一點希冀吧,期望能勾起他什麼回應。

  儘管現在商店都還未開門營業,她憑著招牌上的圖樣,或者是透明櫥窗的擺設,一間又一間的找著,灰濛濛陰霾的天際一如她此刻的心。

  這時,冷日堯也起床了,昨夜又是一場夢境,誰是誰,他都不知道,只是在一團迷霧中埋頭瞎找,至於找的是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此,一大早他就感到一肚子的煩躁。

  他今天睡晚了,原以為一出房門會看到恭雪珊坐在客廳等待出發的身影,孰料,眼前卻是空無一人的寧靜。

  一顆頭探出留聲機的雕花喇叭,「你可醒了,她已經出門好久、好久了呢!」荷米絲對著他吹氣嘀咕。

  冷日堯來到恭雪珊的房門口,曲起手指敲扣著,叩叩——

  許久,房裡一點回應也沒有,他擰眉疑惑的開口輕喚,「恭雪珊,你在嗎?雪珊,麻煩你開門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房裡依然靜謐無聲,忽地有一股不安襲心,他索性開門,頓時一股馨香撲鼻,就像她身上慣有的味道那樣,芬芳帶甜。

  眼睛概略一掃,只見床鋪被收拾得很整齊,她的東西也依序放在房裡的每個角落,平常出門慣用的小背包還擺在椅子上,他上前以手探床,被子泛涼,顯然她已離開床鋪很久了。

  「是不是出去散個步?」他揣測著,「應該是吧!」

  他轉身帶上門,離開了她的房間。

  然而一直到了下午,都還不見她人,如果只是散步,怎麼會連午餐都沒回來吃呢?他為她準備的中餐已冷得浮現油花。

  如果她是想要獨行賞玩,也應該會把數位相機跟地圖帶出去的,不可能什麼都沒拿的就出門。

  對華沙,她雖然已經住了半個月,卻還是東西南北分不清楚,他越來越擔心,一直在書房與客廳之間不安的踅走著。

  荷米絲拍拍額頭,試圖阻止的喊他,「別踩了,你這樣走來走去的,看得我頭好疼喔,她沒事,只是出去晃晃,我下了道咒語在她身上,只要老天不要作對下起大雨,一切都會沒事的。」

  她根本是白講的,冷日堯聽不到依然浮躁的走著,看得她好氣又好笑,不住的晃動她那頭褐色長髮,仰天輕笑,「喔,你也會擔心她了吧,明明很在意她,可是又老是愛擺臭臉,你們這些男人還真是愛逞強,平常嘴巴甜一點不好嗎?幹麼非得看不著了,才在這裡窮緊張,活該!」

  冷日堯爬爬頭髮,再度回到書房裡去,不過耳朵仍高豎著,仔細的聽著外面是否傳來聲響。

  傍晚,天色益發的墨沉,須臾,陰霾了一日的天空突然解放似的下起滂沱大雨,雷聲鳴響轟隆,震得嚇壞了留聲機裡的荷米絲。

  「天啊,不會真的是下起大雨了吧!」她俐落的站起身,拈起花指口中念著咒語,須臾,她突然發出一句懊惱,「糟糕,真的失去她下落了,哎呀,為什麼我的法力會沒轍呢?難道是這場雨的關係?」

  冷日堯抬頭張望著窗外的雨勢,眉頭深鎖,放下手中的書本,煩躁更勝稍早。

  「到底跑哪裡去了?」他真的痛恨她的一意孤行,隻字片語也不留,徒讓人在心裡乾著急,如果這裡是她熟稔的臺灣便罷,偏偏是她一句波蘭語都聽不懂的華沙,他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隨著天色暗去,雨勢依然不減,他不放心的打了電話到警局詢問,卻沒有她絲毫下落,胸悶的感覺盤旋不去,讓他飽嘗等待洪水的浸淹。

  眼看空等不是辦法,他乾脆抓起雨傘出門踏雨而去,或許她會躲在某個騎樓屋簷,等待他的傘也說不定。

  恭雪珊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茫然看天,渾身濕漉漉的狼狽,打從一大早就出門奔波,她走過大街小巷,可能經過了聖十字教堂、廣場市場、舊皇宮和一堆琳琅滿目的博物館,她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因為她全心只想尋找到一具箏。

  忍著一天未進食的饑餓,冒著這突如其來的大雨,終於在五分鐘前,她在一條隱密的小路裡,找到一家販售二手中國樂器、矮窄窄的隱身在一片繁華古意的波蘭建築裡的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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