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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第八章

  派翠西亞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樣就是睡不著,直到此刻,她都還有一種飄飄然的不真實感,而這些虛幻的美好全是關傳雍所給予的。

  在義大利的關傳雍比在維吉尼亞州的他更多情、主動,每每都幾乎讓她無法招架,跌入他所挖掘的愛情深淵裡。

  隔著幾步的距離,她單手輕托著頭,迷惑的望著另一張單人床上的他,他緊閉雙眼沉靜的睡著,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這時,她竟然羡慕起他來。

  今晚的燭光晚餐,她像是被深切愛意所呵寵豢養的女人,沐浴在關傳雍的溫柔體貼裡,精緻的美食、香醇的美酒,最重要的是他那從頭到尾的專注神情,讓她不由得虛榮的沉浸其中。

  為什麼?是受到異國浪漫風情的影響嗎?還是他真的想對她投入感情?抑或是在工作壓力下,他圖個新鮮好玩罷了?

  「唉……」陡然放下酸疼的手,她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面對著寂靜的牆。

  「睡不著?」關傳雍的聲音突然在昏暗的深夜裡響起。

  派翠西亞震了一下,連忙坐起身來面對他,「我吵醒你了嗎?」

  他淺淺一笑,目光清澈精神,一點都沒有睡眼惺忪的樣子,「沒有,我還沒睡著。」

  「喔……」她安心的倒回被窩。

  「會認床?」他單手支顎,側臉望向她。

  「沒有,只是沒睡意。」胸口不知被什麼漲滿,有點喘不過氣。

  「那你可以找我聊天。」

  「你明天還要工作。」

  「工作跟聊天並不衝突。」

  「但是聊天會影響你明天工作的精神。」這男人有沒有腦子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他莞爾一笑,「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她眼睛瞠大,「呵,你鬼扯什麼?我只是不希望你搞砸了展覽的工作,讓義大利人嘲笑你罷了,更不想你毀了這些參展人的心血。」

  「哇,這麼善良,那我是不是要代替大家感謝你了?」

  「甭了,舉手之勞。」

  他伸了一個懶腰,「派翠西亞,可是我不想睡覺,比較想跟你聊天。」

  「無聊!」啐了一句,她又回過頭來,「有什麼好聊的?」

  「在潘芭杜工作有趣嗎?」

  「那你在藝廊工作好玩嗎?」她反問他。

  「子承母業,大致上來說還不錯玩,而且能夠見到各種光怪陸離的藝術家,也算是大開眼界。」

  「那我也一樣嘍,不論價格高低,什麼家具都見識過,不論個性好壞,什麼賣家、買主也都接觸過,尤其在命案現場還看了不少死人……嘖嘖,總之比起一般上班族的工作,就是離奇許多啦!」

  「喔,那我在你眼裡是什麼樣的賣家?」

  「哈哈哈哈……」派翠西亞放肆大笑,驀然而止,「你確定要聽?」

  「當然,我很好奇的。」他準備洗耳恭聽。

  「好吧!我就說給你聽。」她頓了頓,「在我眼裡,你是最討厭的賣家,因為你很可惡!」

  「我可惡?我哪裡可惡了?說來聽聽。」

  「很多啊,三番兩次阻撓我收購下卷式琴幾就夠可惡了,我要賺外快,你又來攪和,當然也可惡,還有你看我的眼神太多情、吻我的時候太突然、對我的照顧太周到……這些都更加、更加可惡。」她一古腦兒的說著。

  「這樣聽來,我好像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呵呵,你很有潛力。」

  他揪起眉頭深思,「好吧,既然都已經這麼壞了,我乾脆豁出去,索性壞到底好了。」他以雷厲風行的姿態驟然起身下床,赤著腳往她的床鋪走來。

  派翠西亞見狀突然一驚,「欸,你要做什麼?走開,走開!你若是真敢對我亂來,我一定會殺了你的!」她嚴厲且激動的叫囂。

  忽地,關傳雍停下腳步站在她的床沿,居高臨下沒好氣的說:「你三更半夜鬼叫什麼?我只是口渴要去倒杯水喝而已。」他賞她一記揶揄,「這麼聲嘶力竭的大吼大叫,你也要喝嗎?」

  她還以為他……以為他想要對她……可惡!又被他擺了一道!

  她嘟著嘴,「當然要!」

  可惡的關傳雍!她忍不住對他的背影扮個超級醜的鬼臉,以表抗議。

  須臾,「喏,你的水。」他把水杯交到她手裡,順勢坐在她的床沿。

  飲了一大口,徹底滋潤她的喉嚨,「一開始我以為你是冒牌的。」

  「什麼冒牌?」這女人說話有時挺沒頭沒腦的。

  「葉娟礽的哥哥啊!我以為她只是要擺脫我,所以憑空捏造一個哥哥的假身分,而你剛好又姓關,所以我真的是這樣以為的。」

  「同母異父當然不同姓。」

  「我知道,要不葉家怎麼會只有一個遺產繼承人?人難免有私心,當然只會把最好的留給自己的親生孩子。」她忍不住替他抱不平。

  「不,很公平的,我母親辭世的時候,我也是唯一的遺產繼承人,繼父和娟礽什麼都沒有。」

  「啥?」她有些詫異。

  「每個家庭的情況都不一樣,或許這在別人眼中是很奇怪的情況,可在我們家卻很平常。其實,繼父對我也算不錯,我們雖然沒有很親昵的感情,但是也有一份基本的尊重,我覺得這樣很好,不用逼誰去接受誰,因為,即便是真正的一家人,都未必有百分之百的親情歸屬,何況,我們是因為母親再婚,才開始認識彼此的。」

  關傳雍顯得十分釋懷,「倒是娟礽心裡會有疙瘩,她不大能接受我和繼父這樣的相處方式,不大能認同我離家獨自生活,更不能接受我母親對我們這種相處模式的認可,有時我在想,是不是女孩都比較多心?」

  「或許她的不接受,只是想要表達她心裡所想要的家庭模式不是這個樣子罷了,並不見得是女孩子多心的緣故,你少有性別歧見了。又或者,其實你也渴望有家庭溫暖的,只是生性彆扭的選擇用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來表達你心裡真正的在意。」

  「是,我錯了,不該有性別歧見,你見解精闢,說的都對。」

  派翠西亞把喝光的水杯交給他,「已經很晚了,你再不睡,明天的工作看你怎麼辦,屆時別把責任賴在我身上。」

  關傳雍把水杯往床頭一擱,翻身就往她的床倒去,「好,我馬上睡覺。」

  「欸,你在做什麼?這是我的床——」

  他橫手放在她的腰際,貼靠在她背上,「親愛的情人,給我這缺乏家庭溫暖的男人一點依靠吧!」

  「你……」

  「噓,如果明天我工作狀況不佳,你這個情人可是責無旁貸。」

  他摟得她動彈不得,然而窩在他的懷裡卻是那麼舒服溫暖,派翠西亞掙扎了半晌,終於屈服於他的懷抱。

  翌日起身的時候,派翠西亞靠在關傳雍的肩膀上,吐著和緩的氣息輕拂過他的頸子,漫起他一陣搔癢,而她沉靜的面容,又是那麼的信賴無虞。

  他霎時覺得溫暖,擱擺在心頭的那只水杯,仿佛像是要滿溢而出似的,或許,他心裡真正期待的,正是這樣被依賴的感覺。

  「真怕你愛上的是我的肩膀,那我可要跟自己的肩膀吃味了。」他低喃自語。

  輕巧的把她的頭騰挪到枕頭上,她僅是順勢翻身,遂又沉沉睡去,

  他有些不滿她的安睡如常,低頭狠狠的吻了吻她露出的肩線,企圖擾亂她的睡眠,然,她不動如山,仍舊享受著夢境裡的平靜、幸福。

  「睡,小豬!」忍不住喜愛的又啄了她一口,關傳雍這才起身梳洗,準備工作去。

  臨出門前,他在玄關給她留了字條,告知他的去處,並留下一些零用錢,這才出門去。

  情人!這稱呼太縹緲了些,如果是夫妻呢?會不會更好?他踏入亞奎拉美術館前,腦海裡竟真切的想過這個問題。

  在他忙了一整個上午時,派翠西亞才從舒適的床上緩緩蘇醒,當下第一個念頭就是確認他的存在與否。

  「關傳雍?」她喊,「關傳雍——」

  等了半晌,沒有他的聲音,她才確認他已經出門,這才下床。

  心頭怪怪的,明明被擁抱著睡去,翌日卻獨自一人醒來,那種感覺好像突然被遺棄了似的,她不愛。

  討厭!要出門為什麼不叫醒她?她在心裡埋怨起他。

  梳洗後,她打算自己出去溜達,不意在玄關發現了他留下來的字條和錢。

  Dear Patricia:

  今天一整天我都會在亞奎拉美術館,自己開心的出去玩吧!別忘了買點喜歡的東西。若有急事,這個電話號碼可以聯絡到我。

  XXX……

  關派翠西亞壓抑著情緒,然而嘴角上揚的弧度卻不是她可以控制得住的。把他的字條捏在手裡,她開心的出門去了。

  才叨念過他粗心大意,隨即就感受到他如此貼心的動作,關傳雍這男人,真不知道該如何說他。

  仰頭迎向耀眼的陽光,她本能的眯上眼睛,天氣好熱,熱得叫人沒有食欲,她繞進街角的冰淇淋專賣店,買了第一天到義大利時,關傳雍挑選的繽紛口味,然後一個人獨自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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