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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邵恩新輕蔑的從鼻子哼出氣,「拾翠那丫頭跟你一樣無情,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這麼多年來,也不曾見她回來看馮奶奶一面,就連馮奶奶在睡夢中死去,她都沒出現,最後還是士傑把馮奶奶的骨灰托人送給馮奶奶日本的妹妹保管。」

  「馮奶奶走了?士傑怎麼沒提?」張錯錯愕的看著他。

  「提了又怎樣?你這冷血無情的人,我都親自來邀你參加我的婚禮了,你也沒給我太多的歡迎。」他口中盡是埋怨。

  「拾翠人呢?為什麼走了?」

  「我怎麼知道?你們要走不走的會跟我這外人說一聲嗎?」邵恩新回了一句。當年阿錯走,也沒當面跟他說一句,何況是拾翠。

  「我真的不知道這些事,士傑什麼都沒有提。」張錯不敢想像馮拾翠為什麼離開。她能去哪裡?

  「算了,當我大嘴巴講了,婚禮你愛來不來,隨便你,我走了。」他一口仰盡啤酒,自討沒趣的站起身,準備離去。

  「恩新,你什麼時候回臺灣,一起吃個飯吧?」

  「不了,接下來的行程很緊湊,而且還要跟日本代表洽談許多事,我走了。」他婉拒了聚餐的邀約,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錯坐在沙發上,緩緩的碰觸那張喜帖,打開後,一張精美的婚紗照就這麼掉落下來,他拾起一看,裡頭幸福洋溢的新娘,的確不是拾翠,不是她!

  她究竟會去哪裡呢?回美國嗎?可那已經沒有她爸爸媽媽的等待,她怎麼可能會選擇那裡?

  深夜,他夢見第一次見面時的小拾翠,那樣的羞怯惶恐,推著士傑的輪椅十分賣力又緊張,在餐桌上幾乎把臉埋進碗裡。

  「拾翠——」他從叫喊中醒來,發現只是一場夢。

  他想念起過去,等不及天亮,他匆匆收拾行囊,搭上第一班飛往臺灣的飛機。

  這些年,他在圍棋界的努力已經足夠了,那些名利的爭奪原不是他喜歡圍棋的來由,比起未來的十段賽,他反而掛心那個家鄉的女孩。

  他決定回臺灣去。

  屋子裡,兩名女子端坐在棋桌前,一位穿著黑色和服,睥睨的神情帶點審視的味道,直盯著面前那盤棋,手還不住的搖著扇,似乎是想要藉此干擾對手

  另一位,一身雪白和服,裙擺上描繪著栩栩如生的櫻花,腰上系著精緻的紅絲裹金的帶子,頭上的髮髻梳整得完美,一根銀簪於點綴烏黑,滿是光華。

  美,那白衣女子美得宛若天仙,瓜子臉白淨無瑕,黛眉舒緩,雙眼皮上繪著銀色的眼影,在一眨一眨之際,閃爍著一股光芒。高挺的鼻樑下,有著一張朱紅的美唇,抿著一抹淡笑,不經意的露出一排貝齒,煞是風情。

  若不明說,任誰也不會料想到這個絕美的女子,竟然是當年在張家怯生羞憐的馮拾翠,那容貌實在差太多了!

  瞧她,扶拉著和服的衣袖露出皓腕,纖纖玉指夾取一隻棋子,姿態優雅的往棋盤上擱去,隨即交錯的安放在腿上,十足十的閨秀舉止。

  屋內因為這盤棋表面上雖是寧靜和諧的氣氛,在皮裡陽秋間,卻又透著淺著的殺氣,一來一往的廝殺著對手的棋子。

  霎時一股叫嚷驚擾了寧靜,黑衣和服者蹙起了眉,手上的扇子搖得更不耐煩,白衣和服者,則是依然沉著入定,專注在棋盤上的提吃與圍地。

  「麗子、麗子——」秀子的聲音從大門前就不斷傳來。

  她拉起裙擺,飛快的奔向主屋,手中揚著來自臺灣的信件。

  打從麗子在日本住下的那一天開始,基於年紀相仿,身為女僕的她與麗子便成了莫逆之交。

  雖然麗於是北川夫人姊姊的孫女,但是嚴厲的北川夫人可不會讓麗子在這兒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一樣得跟著其他女僕分擔家務,正因為如此,她就成了麗子的知交好友。

  而麗子生命中最快樂的事情,就是接到來自臺灣的信,她的快樂常常感染了身旁的她,是以她每日總是殷勤的查看屋外信箱的郵件。

  「麗子,是臺灣來信了。」秀子用著日文喳呼著。

  興奮的推開門,卻發現北川夫人與麗子正雙雙跪坐在棋桌前,聚精會神的廝殺著,她趕緊捂住嘴巴,心中直歎:糟了!

  果不其然,北川陽子眼眸閃過一道淩厲的目光,手中掐夾的圍棋子兒就這麼朝嚷嚷的她扔了過去,氣呼呼的直揚扇子。

  「對不起,夫人。」秀子不敢伸手擋去,只有低頭認錯。

  「行了,都別下了,這丫頭吵死人了,擾了我下棋的興致。」北川陽子對著北川麗子說。

  後者淺淺一笑,知道這盤棋繼續下去,姨婆只會損失慘重、潰不成軍。既然她喊停了,身為晚輩也不好窮追猛打。

  「是。」她恭敬的鞠躬致意,這才將盤起的腿伸展,離開棋桌。

  一站定,她攏攏衣擺,面目嫺靜得像來自畫中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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