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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梅大哥,你別哄我了,反正,我說過,此生我誰都不嫁的。白姬冰輕巧地撥去了他的手,站起身,緩緩地走到窗口。我想,能通過你親自設計的比武招親,一定很不簡單,是哪一門派的姑娘有這樣的好本事呢?她確是好奇。

  她不是哪個名門大派的,她就是我那位結拜兄弟嘛!唉!搞了半天她竟是女娃兒?連我都看走眼了。梅步樵:每回想到這裡,都還覺得不可思議。

  什麼?是她?她沒死嗎?喝了這世上最毒的酒,怎麼可能沒事?白姬冰顯得相當訝異,因為,當今世上,除了她家的白琉靈芝傳說有這樣的功力外,就只剩銀燦月光珠尚可相提並論了。

  這一點,就連我爹也百思不解!不過,這事暫時別提,我今天要告訴你的是,我那小兄弟,喔不,是彎彎,她也是誤打誤撞才破了我的比武招親,所以,我跟她早商量好了,只做有名無實的夫妻,只要等掌珠大會一過,我會另外對她再作安排的。我發過誓,除了你,我寧可終身不娶!

  可是這樣對她公平嗎?她心裡會怎麼想呢?

  放心,她高興得很呢!她一聽說要嫁我,就全身抖得跟什麼似的,樵步樵扳過了她的身子,溫柔地將她攬在胸前說:彎彎只當我是她的好兄長,她說這世上只有你才配當我梅少俠的夫人……她很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

  是的,這的確是彎彎出自肺腑的言語。不過,梅步樵不知道,那是彎彎愛他最深的一份心情。她先前的堅決拒絕成親,是怕為難了她大哥的那一句終身不娶;而她後來答應成親,卻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心境,她明知道不過是一出假鳳虛凰的荒唐戲,但是,她愛他,她可以什麼都不計較,陪著他瘋到底。

  於是,在梅步樵的面前,她丟掉了拒絕的權利。只要她大哥說什麼,她只有點頭的份,她把自己退化成街頭的傻子,不管人家說什麼,都是一徑地點著頭,還笑得感激莫名……即使,她傷痕累累,即使她尊嚴掃地……

  夜涼如水!心事重重的彎彎,卻忘了加件衣裳,就獨自在花園的涼亭中,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刻,偷偷釋放著自己的悲傷。十七歲的她,從來沒穿過綾羅綢緞,也沒住過如此堂皇的大房,原來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一件事,如今卻只剩下一場難堪。眼前的榮華富貴,是用她的心換來的,不過,她不要,她從來都不要這些東西,她只要他能快樂,她只要他沒煩惱,她什麼都不希罕。

  喔,原來你在這裡!我找了你一整天了。梅步樵才剛踏進了涼亭,就與換回女裝的彎彎迎面相冊,他不禁面露驚異,一雙眼珠子骨碌碌地,直往她的全身上下轉來轉去。

  此刻的彎彎,完全是小家碧玉的打扮,一套白底鵝黃碎花的衣裙,將她白皙的肌膚襯得更為晶瑩剔透,而府中的丫頭將她原本散亂的頭髮梳成兩個髻,分別固定在左右,用兩條緞子綁上去,淡黃的絲帶繞著髮髻,再垂落於耳際,隨她的一舉一動,搖晃出優雅的飄逸。而她其餘散落於腦後的髮絲,則讓它們自然地披瀉著,那烏亮的光澤,像是為了要與月光爭輝似的,亮麗無比。

  大哥,你……在幹嘛?是不是哪裡不對勁了?彎彎被他看得渾身發燙,發窘地出聲抗議,而她伸出的兩隻手,就這麼自然地摸著紅了的臉龐,那嬌羞與清純的模樣,是她不經意的傑作,卻頓時蠱惑了梅步樵的心房。

  你……嗯,彎彎,你好漂亮啊!梅步樵一時語結,心思全放在她的容顏上。

  大哥,你別笑我了,要說漂亮,該是白姑娘才是。

  不不不!你的美跟她不一樣……梅步樵情不自禁地步步走近她,兩隻手按上她撫著臉的手上,低頭專心凝望著。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把這麼美的一位小仙女,當成男孩子,小傻瓜,你好可愛啊!你知不知道,你跟冰兒都是我看過最美的女孩,嗯?我覺得……你好像跟她還有點相像!他突然發現的。

  我怎麼比得上姬冰姑娘嘛!大哥,你老愛哄我,不理你了。彎彎一窘,就想轉身離去。

  誰知梅步樵一個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臂,再把她拉回到離他胸前約莫兩寸的距離。他笑著對她輕聲低語:你可不能不理我喔!咱們後天就要成親了,而這齣戲,要靠你才能陪我唱下去呀!他本是故意逗她而已。

  不料,他這一提,頓時又讓彎彎的心被敲了一記,她不禁顫抖了一下,什麼俏皮話都想不起來了。

  哎呀!你看你,天這麼冷,卻不知道要加件衣服,來,披上。梅步僬脫下了他的披風,就這麼暖暖地護住了彎彎冰冷的身體。他突然心中悸,這麼脆弱的小娃,怎麼禁得起這世上的風雨?他憐惜地將她護在懷裡,說不出來的感動頃刻漲滿了他的心。他神情專注地對她耳語:謝謝你,我何其有幸啊!在這一生中,能有你這樣的一位知己。

  入冬的第一場雪,正翩然地降在暗夜的花園裡。仿佛是預言著彎彎的愛,即將面臨一場冰天雪地。不過,彎彎的心思太單純,裝不下那麼多的事情。更何況,她早把梅步樵對她的一切,仔細地一一收起,藏進了她。從此只有春天的繽紛風情,管他的冰天雪地!他在她心底,只有一種面目而已……

  離成親只剩一天半的光景了!整座銀燦山莊全都在梅劍書的催促下,完成了大半的事宜。

  上至莊主、下至奴僕,每個人的興奮之情都掛上了臉,因此,誰都沒注意到,在位於後方客房的白姬冰,正躲在房裡唱著哀怨的小曲,她唱得很輕、很輕,那是她唯一能發洩的途徑,卻仍得小心地怕人家知道她的心情……

  你的歌聲好美喔!柳彎彎不知不覺地踱到了這裡,就這麼隨著白姬冰的歌聲,進了她的房裡。

  是你!琴聲嗄然而止,白姬冰有些訝異地打量著彎彎的身形。果然是個標緻的小姑娘!她心中一悸,臆測著,梅步樵難道真的不動心?

  白姑娘,請恕我冒昧。其實,我早就想來拜訪你了。

  換上女裝,你連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白姬冰瞄了她一眼,心中有份莫名的妒意升起。

  我不識字,自然沒有白姑娘的文采,只是,梅大哥近來開始教我認字,也提點我哪些話該怎麼說……彎彎本來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不過,為了讓梅步樵高興,她還是努力地學著。

  看來……梅大哥很疼你嘛!她語氣冷冷的,沒有敵意,卻也不見真誠。

  是錒!大哥對我很好,但是,我卻無法讓他快樂。彎彎先是沮喪地說著,接著,又像想起什麼似地,問著白姬冰,白姑娘,只有你才能給梅大哥快樂,你為什麼不嫁給他嗎?你們會很幸福的。

  啥?聽了彎彎的話,白姬冰愣了好一會兒。她看著眼前天真無邪的彎彎,突然憎恨起自己的心胸狹窄,明明是她自己拒絕他的,怎麼還會與個小女孩計較起來?小姑娘,有些事你不會明白。她歎著氣,看著下著雪的窗外。

  是啊,我就是笨哪!不像你會唱那麼多的曲子,彎彎一副羡慕的口吻說道:對了,你剛剛唱的那一首小曲,我常聽耶!以前我們樓裡的忘珠婆婆每天都會唱喔!只不過,我聽了那麼多遍,還是不懂它詞裡頭的意思是什麼?

  當然,彎彎又把她的何必珍珠喂雞寮拿出來同白姬冰討論。

  白姬冰聽完後,自然是笑得不像話。等她笑累了,她索性將這首詞的內容與典故仔細解釋給彎彎知道。這是唐朝梅妃江采蘋的斛珠,是唐玄宗移情楊貴妃後,僅送她珍珠來表達他對她仍未忘情……只是,冷宮孤寂,又豈是一串珍珠就能安慰寂寥呢?

  喔!原來不是雞寮,是寂寥。哇,好可憐的江采蘋。彎彎終於明白了。

  對了,你是吃了什麼神仙妙藥?可以逃得過劇毒攻心?白姬冰一直很好奇。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我爹以前常叫我亂吃一些藥草吧!她只記得,每次她養父從山裡拔了些奇檉的藥草,就拿給她吞服,藉此找出有用的藥方來。而她總認為這是造成她百毒不侵的因素吧!只不過,她背上有一道掌痕,她卻始終想不起究竟是怎樣來的?但那又怎樣,她連心上的傷痕都無妨了……

  成親的日子終於來了!彎彎從來沒想到,自己是在一場大雪紛飛中,把自已的一生託付給他了。是的,今日一過,就是一生一世了,儘管這是她心底的認定,她不會讓梅步樵知道的。

  吱。門開了。

  彎彎雖然蒙著頭巾、坐在床上,但是,她知道是梅步樵進來了。他的身上總有一股溫柔的味道,而她都能很嗅了出來,那是她一切美麗記憶的開端,他讓她的本能變得細膩如針。

  彎彎,辛苦你了。梅步樵笑著走向她,拿起了揭棒,緩緩地揭下了彎彎頭上的紅巾,露出了一張清朗秀麗的容顏,兩頰泛著紅暈;兩眼迷蒙地像清晨的白霧;而那一雙唇瓣,紅透飽滿地微微張著,那神情似天真、似無邪,更多了搔人心肺的性感嫵媚……看著、看著,梅步樵心醉神迷了,他情不自禁地邛著她的臉,輕柔地好似她是個瓷娃娃,一不小心就會碎掉。

  大哥,你喝酒了?彎彎多想閉上眼,享受他多情溫柔的愛撫。只是她害怕,怕他會因為如此,從此將她當個責任來扛。沒有愛的責任,彎彎捨不得讓他扛得如此為難。

  喔!對、對!他們灌了我好多酒啊!梅步樵突然驚醒起來,連忙縮了手,笑得好尷尬。不過,他後來想起一件事來,趕忙拿來化解困窘。對了!剛剛蝴蝶谷的莫青要我告訴你,他們明天一早就要離開了,不方便親自向你辭行,他說謝謝你把彎刀完整地交到他手裡,日後要是你有任何事情,只要說一聲,他們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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