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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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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那位舊人的面前就讓你作不了主,顧不了我這個『新人』的顏面與感覺——你要我情何以堪?!」 「丫頭——」他倏地放鬆了我,滿臉淚水地凝望著我,說:「她不是我的舊人,你也不是我的新人——記住,你季雪凝才是我的唯一,永遠無法替代的唯一——」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推開了他,退後幾步,「怎麼可以在選擇了她以後再對我這樣說?你要我怎麼辦?守著你的甜言蜜語過一輩子?」 「不是的——」他又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臂,說:「等我,再等一段時候——」 穆穎啊!穆穎!你怎麼也學人家情場浪子的伎倆?多少癡情女子的青春不都栽在一個「等」字上面。 結果呢?等到的是容顏老去、憔悴孤寂才後悔莫及。 「為什麼要等?我不要和別人分享你的感情,即使一分一秒都不行——」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強烈佔有欲。 「沒有人能擁有我的心,只有你——」 「那你要下個決定,我只能接受全心全意的你。」我是鐵了心,非要他正視這段混亂的感情。 「我會全心全意,只不過要再等些時間——」他仍放不下她的情。 「不要騙我,說我才是你的唯一,光是看為難的程度,我就瞭解你對她的感情——」我心頭涼涼,全身疲軟無力地欲朝門外走去,「算了,我成全你——」 「她救過我的命——」穆穎沙啞地說著,「我不能忘恩負義,至少要先給她一些心理準備,取得她的諒解!」 客觀而論,穆穎的考量是無庸置疑、有情有義的。 但,感情是不能以此論斷的,也不是如此輕易看待打理的。 「要是她永遠不能諒解你呢?」我怔忡地望著他。 「這——」他無言以對。 「我們之間的愛平衡不了她對你的恩情,我不要你為難,也不要勉強來的你。」我落寞地轉身離去。 「我是有苦衷的——」他大喊著。 「你的苦就是對我的愛不夠堅定——」我很不願意逼迫自己承認這一句。 但,不夠就是不夠,再華麗的詞匯也掩飾不了這個缺口。 雨,整整地下了一天一夜,仿佛是為了配合我的悲劇而醞釀的氣氛。 「雪凝——你真的不再多留?這實在不像我印象中的你。」書縵坐在我床沿,順著手幫我整理衣物。 「也不像我意料中的自己——」我歎了口氣,沮喪地靠在床頭墊,說:「倒被你說中了,我這團火克不了他那塊木頭,反而燒傷自己——」 「雪凝——任何事我都全力地支持你,唯獨這件事,我要你看破,不是偏袒我哥,而是希望你活得更快樂。」書縵的態度是誠懇而關切。 「我會的——」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些感覺,說:「不是因為看破,而是——我的記憶裡填滿了穆穎的一切,不論好、壞,不論今世或來生,我知道曾經有這麼一個人讓我如此深愛過。」 「你恨他嗎?」書縵問著。 「感情不像銅板的兩面——不是愛就是恨這樣容易分別,不過,要真能這麼簡單倒也省事。」我只能苦笑。 「是啊!談愛是不難,要多濃就多濃,要多纏綿就多纏綿,但重要的是——它究竟禁不禁得起考驗——」書縵此番話,一定也是其來有自、有感而發。 這夜,我們姊妹倆秉燭夜談到天明。 雨,還是沒有停歇的跡象! 卻不知是要留我還是折磨我早已成災的心?! 「季小姐、季小姐——」桂枝急促地敲著我的房門。 「什麼事這麼急?」我懶洋洋地自床上爬起。 「有個男的一大早就冒著雨站在咱們的大門口——」 「那又怎樣?!」 「剛剛我實在忍不住跑去問他究竟有啥事情,才知道,他是你學校老師,說是姓穆——」 穆穎?!我沒半分懷疑地跳下床,匆促披了件衣裳便朝大門口飛奔而去。 「小姐——啥急事呀?!也奇怪了,明明要找人又不按電鈴,反倒像個傻瓜的踱來踱去——」桂枝一路嘮叨不停。 門一開,那個「木頭」果然杵在那裡! 突然間,我的內心湧上了滿滿的愛意,就當最後一次吧!讓彼此的深情再重溫一遍,以曠世的依戀劃下句點。 「丫頭——」我看見他神情中異於往常的光芒。 「穆穎——」我的內心不斷念著這個名。 顧不得大雨滂沱,我們緊緊相擁在這街頭。 顧不得柳家傭僕的訝異驚愕,我依偎在穆穎的臂膀下,隨著他搭車離去。 「這是我的睡衣,拿去先換一下——」 我像是被他催了眠,除了一路跟他回家之外,還換上了這套大得離譜的男睡衣,要是這讓爹瞧見了,鐵定嚇出心臟病。 「小薔薇——來把熱姜湯給喝了。」穆穎也換上一套幹的衣裳,並端著碗熱湯來到我跟前。 「不喝——」我嘟著臉,說:「跟你來這兒已經是鬼迷心竅了,誰知道你湯裡又下了什麼迷藥……」 「迷藥?!」穆穎坐到了床沿,說:「還比不上你這丫頭下在我身上的蠱呢!」 他笑得有點詭異,教我不由得起疑,說:「這對我沒用了 長痛不如短痛,我下午就要回天津了。」 「是的,我想過了,長痛不如短痛——」他的臉愈靠愈近,但我的心愈揪愈緊。 「你到底要怎樣?」我想讓自己看起來堅決些。 「我——我不放你回天津。」說罷,他便出其不意地吻上我的唇,溫柔又依依。 「憑什麼?!」我趁著喘氣時,疲軟無力地問著,「憑你是大名鼎鼎的穆教授嗎?這等挽留學生的方法真是特別——」 「憑我對你的情,我要你這朵薔薇永遠只屬於我一人的,柳書岩不行、梁奇峰更不行——」 「可是你不也說長痛不如短痛嗎?」 「所以——我決定留住你,我不要一輩子都活在悔恨裡!」他的吻如雨下,欲罷不能。 「那——阮小姐呢?」我推開他,恢復了理智,「你能捨得下她對你的恩義嗎?」 「其實這不是牽絆我的主因——」他站起了身,若有所思的踱到窗邊,說:「她對我的好,我會永遠記在心裡,可是不會拿我的心、我的感情作為報償——」 「那為何離不開她?」我不相信他的解釋。 「那是因為她有個日本人的母親,他們阮家和東北的日軍有某種程度的關係,而我就是要利用這層關係才有可能取得日本打算侵華的一些機密。」 我聽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語。 「其實阮菁多少也知道我的用心,不過為了取信她的父母親、為了幫我達成任務,她總是佯裝無知,繼續和我扮演著親密愛人的戲。」 「她一定很愛很愛你——」我喃喃地自語。 「沒錯!但她也清楚我愛的是你——」 「她怎麼會知道?!」 「在她上回到上海見到你的那一次,她就知道了,我也沒有瞞她。」 「所以,你在天津的募款會上的冷淡是顧忌她父母在場的關係?」我終於有了些頭緒了。 「沒錯,小傻瓜——」穆穎又坐到我面前,輕捏著我的臉,說:「你那天一出現,就快把我嚇暈了,我怕我會控制不了自已 你那天真是美極了!」 「我還以為你都漠視我的存在——」我依偎在他懷裡。 「怎麼可能?!要不是阮菁拉著我,那梁奇峰早就被我大卸八塊了——」 「哦——難怪你的身手這麼了得!上回在鬧街還能一個打三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原以為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呢!」 「這麼小看我?!」他故作不滿的神情。 「是啊!還真看不出來你是作特務的人才。」話一出口,我又擔心起來了,「一定很危險吧?」 「其實,我不算是組織編制裡的,這只是我答應那些在東北抗日殉國的朋友們所托之事,我所做的不過是傳些消息給組織而已,很微不足道的。」他輕描淡寫地說著,為的是安撫我的憂慮。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不想教你擔心。」 「那又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 「因為——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自從前天你傷心離開後,我完全崩潰了,我想了一天一夜,想著我們第一次的相會,再累積著這些日子以來的一切,我終於明白,失去了你,穆穎將如槁木死灰,又哪還顧得了其他——」 未待他說完,我早已激動不已地上前摟緊他的頸,以季雪凝十七年來最認真、最徹底的深情吻著他的愛意。 「小薔薇,這樣下去我真的不行了——」穆穎炎熱的鼻息中透著危險的訊息。 「怎麼個不行?!嗯——」我有些語無倫次。 「就是結婚以後才能做的事——」穆穎的表情有些僵硬。 「那是什麼?!」我好奇地看著他。 「是——是——唉!」他一把跳起身來,「以後我再告訴你——」說罷,便逕自走向浴室。 「以後是什麼時候?」我是個天生急性子。 「結婚以——」他的聲音和著水流聲一起傳出浴室。 我開心的笑了,而腦中則勾勒著幸福家庭的一幅景象,畫中有他、有我,還有滿室的畫作及滿園盛開的薔薇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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