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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映入眼簾的是一幢白色的獨棟別墅,跟上海時的葛宅有著幾分的相似,唯一明顯不同的,便是少了份豪闊與氣派的大格局,所有的感覺似乎都濃縮了二分之一。

  愈是靠近,愈是情怯!

  「進來吧,柳小姐!」這婦人開了門,領著影蘭走進去。

  影蘭的呼吸更緊了,連手心都冒出了汗。

  「爸——這位就是柳小姐,可是不太可能是叔公的朋友,但她硬是要來——」

  「你是柳書縵?!」一位年約七十余歲的老人自椅子上站了起來,說:「我看了你登的啟事了,請問你找葛以淳有什麼事?」

  「我要見他——」她略微激動地說著。

  「你知道你要見的人幾歲了嗎?他剛來臺灣時,你都尚未出生,又怎麼談得上認識呢?況且報上說的是六十年約定,小姑娘你究竟是何用心?」

  「我沒有任何用意,我只想見他一面,向他說聲抱歉,說我的不告而別,說我害他空等這許多年。」她的眼眶已紅,聲已哽咽。

  那老人家見此也不禁動容,說:「隨我來吧!」於是轉身步上樓梯,走進了右側的一個房間裡。

  「這才是我叔叔朝思幕想的柳書縵,小姑娘,你弄錯了。」老人家手中拿起一張泛黃模糊的照片遞給了影蘭。

  顫抖的手,撲蔌蔌的淚,看著照片中的麗人留影,影蘭霎時崩潰了。

  「這是我們在天津照的相片——」她悲傷地說著。

  「你怎麼知道?!莫非——」老人家似乎有了些瞭解。

  影蘭點點頭,哽咽地繼續說:「這一切我很難解釋,但我的確是葛以淳的未婚妻,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

  「你來得太晚了,我叔叔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死了?!怎麼會——」話未竟,影蘭忍不住地掩面痛哭。

  「自來台後,他總會固定地在每個月的第一天將所有報紙的版面都翻遍幾回,然後再一個人發呆地坐上一整天,原先,我們都不瞭解他的這項行為,直到他去世的前幾天,他把這盒陪他走遍世界各地的小木盒交給了我,交代我要替他等一個人,並親手交出這個小木盒,我以為也該是位年過七旬的老人呢?沒想到——」

  捧著小木盒,一路恍惚地走回去。

  木盒中,除了他倆的照片外,還有那封影蘭留給他的信,為此,她的心更泣血不已。

  以淳是有情的!至死都記得這個約定。

  而她呢?除了給他這幾十年的痛楚外,她還是連句再見都沒趕得及,她——不該給他這份遙遠的約定。

  她足足痛哭了幾天幾夜,為著他的癡情,為著她的自私,為著相隔咫尺,卻無緣再見的難堪。

  那天起,影蘭更是憔悴了。

  日出或日落,睡著或醒來,對她已經沒有絲毫不同了,她只是放任著,由著生與死,呼或吸來拉鋸著彼此的界線,甚至於一覺不起,是她內心最渴盼的聲音。

  走在街上,又是秋意乍起,她不由得又想起她初到上海的情景,一樣的時節,一樣的涼意,而這裡卻沒有她最在乎的人影。

  走著、走著,她的淚沾滿了衣襟。

  走著、走著,她不歇息,如果這樣可以耗盡生命,那就由著它去吧!

  忠孝東路的紛亂一如往昔,她無意識的雙眼看著這個她無心留戀的世界,突然間,她掃到了另一雙眼,而且是剛剛好的四目相對。

  那是來自電梯內的一雙眼,陌生又熟悉,憂傷卻欣慰的錯綜複雜,有如魔力般地將她釘在原地,直到電梯門關上,她與那位陌生人隔在一扇門的距離。

  影蘭有飛奔上前的衝動,繼而又被自己的念頭擾得內疚不已——以淳是她的唯一,沒有人再能取代他的深情。

  被這突如其來的震撼,影蘭心如止水的又聽見跳動的聲音,慌亂的她,只得更漫無目的地順著電扶梯一層一層地上去。

  「小姐,參考看看,這料子都是上等的,價格也很合理——」

  她竟走到了陳列旗袍的專櫃前而豪不自知。

  「這款式都太華麗庸俗了,沒有當年的雅致樸素——」影蘭瀏覽著橫內陳列的旗袍,喃喃地自語著。

  「這是特別場合才穿的,當然得耀眼些。」專櫃小姐解釋著,「不過,我們也有替客人量身訂作,模式、料子都可以隨意搭配。」

  或許是習慣,或許是思念,也或許是自我的安慰,影蘭竟毫不考慮地訂作了一套旗袍,也耗掉了她存摺裡最後的三萬塊錢。

  這套旗袍是絲綿白底,繡著粉紫蘭花的秀氣,那是以淳稱讚過的款式,說配著他的絕妙好蘭是相互輝映。

  他不愛華麗,獨鐘她的婉約柔情,猶如這袍子,以精巧的細膩繡工代替了金碧輝煌的亮片珍珠。

  一個禮拜後的試穿,她滿意極了。

  望著鏡中的自己,她覺得離以淳更近了。

  「哎呀!這些衣服多老土啊!我們不必看了——」專櫃前,一年輕貌美的女子嗤之以鼻地說著。

  影蘭抬起了頭,往眼前鏡裡瞧去——

  她又看見了那雙眼,在鏡子裡他們再一次地四目相對,不同的是,他的身邊挽著一位美麗的女郎。

  「哼!沒水準——」只見專櫃小姐板著臉,對著剛離去的那對男女背後數落著。

  影蘭的神情仍不動聲色,但,她的心又重新翻跳了幾下,再次的相對,更加深了她內心的衝擊。

  對一個陌生人,不該有如此的反應,影蘭為自己的念頭沮喪不已,莫非是太過思念?!莫非是太過孤寂?!否則不會被這一眼無意義的凝望,直接射穿屏障直入心底。

  回到家中,影蘭依舊不能平息,卻又聽見了來自書嚴房內的對話。

  「爺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蘭兒的醫藥費已經花掉咱們壁文大半生的積蓄,我們實在無能為力了。」影蘭的大嫂抱怨著。

  「可是醫藥費也是蘭兒從積蓄裡付一半哪,況且她才剛痊癒,總得給她個時間呀!」

  「那誰給我們時間?全家大小六口全巴望壁文那瘦巴巴的薪水袋,你那寶貝孫女非但不珍惜,還闊氣地去訂作一件三萬塊的衣裳,要不是被我發現了那張收據,我和壁文還在熬著日子當凱子呢!」

  「你說話怎麼這般刻薄,蘭兒是你的小姑,壁文的妹妹呀!」

  「可是她長大了,咱們沒理由再養她——」

  「不花你們半毛錢,我會負責照料她的。」柳書嚴氣得七竅生煙。

  「爺爺這可是您自個兒說的,到時可又別在壁文面前不承認,反正這些年你那些畫也為您攢了不少錢,拿些出來補貼補貼也不為過。」

  「大嫂,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們的——」影蘭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遂推門而入,當面說個清楚。

  「蘭兒——」柳書嚴有些意外。

  「你有這想法,那我就放心了,小姑啊!不是我說你,人有些時候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你以前那間公司都三番四次地來催你回去上班了,再挑剔,別人只會說你不識抬舉,希望你好自為之。」影蘭的大嫂隨即扭著身子離去。

  大嫂的話雖是刻薄,卻是實情,目前的影蘭已不是上海柳家千金,她有她的責任,她有她的難題。

  儘管對世俗的名利已無所留戀,但最低的極限也不能成為親人的包袱,尤其是年邁的爺爺。

  影蘭決定接受公司的美意,再回去接續她原來的職位,直到她存夠了前錢,直到爺爺百年以後,她可以沒有任何掛慮牽絆地離開這個世界。

  她不是自殺,只是任由生命消退。

  她不是消極,只是無欲無求、無所依戀!

  第一天上班,影蘭竟成了全公司的話題了。

  「柳小姐,怎麼個把月不見,醜小鴨變天鵝了?!」

  「柳影蘭,從實招供,你在哪裡整的形……」

  「胡說八道!蘭姊本來就不難看,只是現在更漂亮了!」這是稍有「良心」者所說的話。

  對於這些讚美,影蘭僅是頜首微笑,而內心卻無動於衷。

  這點曾經是她最在乎的,而今,再美或再醜,對她已不再有意義了。

  坐在曾經是她引以為傲的辦公桌前,卻是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覺,第一次,她面對堆積在眼前的檔案,卻無從下手。

  「怎麼?!嚇了一大跳吧!」林茉莉不知何時地走到了影蘭的身旁。

  「啊——是你!」影蘭原本正在發呆。

  「這些是我去法國開會的所有資料,現在都交接給你了!」

  「交接?!」

  「嗯,我已遞了辭呈,就做到這個月底——」

  「為什麼呢?是因為我的關係嗎?茉莉,這案子既然交給你負責,就不要再顧慮我了,況且,我怕是沒這份心力再擔此重任。」她實話實說。

  「嘿!你的雄心壯志上哪兒去啦!要是讓老總聽見你這喪氣話,他鐵定吐血。」

  「別說笑了,我知道自己的分量,倒是你一走,他才會痛心疾首呢!」影蘭笑著說。

  「你就別臭我了!這次的企劃案真教我丟盡了臉,人家對方指定要你出席,對我這超級大美女根本不看在眼裡,真是氣死人了!」

  「就為了這樣要辭職?!」影蘭有些不信。

  「才不呢!我是要結婚了」茉莉一臉幸福洋溢。

  「真的?!怎麼上次沒聽你提起?」影蘭愈看著茉莉的神情,愈是覺得有書屏的影子。

  「是前天才決定的——」茉莉害羞地微笑說:「其實,這某人該由你來當才是,要不是你讓出了這趟的法國之行,我就無法與他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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