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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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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結婚吧!」她在最後的高潮呻吟裡,丟開所有的忌諱,終於說出這樣的話語。 不過,林哲琛並沒有任何的回應,他只是沒讓她再有機會重說一遍,重新將唇覆上她的,將她再度推到了雲端裡。 在進入初夏的五月中旬,莫珂蘿在征得林哲琛與廣告拍攝單位的同立息下,終於回到臺灣這塊土地。 儘管她帶來的事實真相,對於一位即將要離開人間的老奶奶是何等殘酷的一件事,但,愛情的背叛與善意的欺騙,又有哪樣算公平的? 「陳奶奶,我回來了!」她在猶豫了好久後,依然鼓起勇氣,按下了那粒紅色小圓鈴。 「你回來了!」老奶奶開了門,在高興的神情中,帶著心知肚明的鎮定。莫珂蘿向來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而什麼情緒都會顯在神情裡,她這老太婆一眼就知曉。 因此,她沒有逼得太急,還是先去倒了杯茶,閒適地與她聊了幾句後,才神色自若地主動問起:「你找出誰是齊藤美靜了?」 「你應該認識齊藤美靜的!」她對老奶奶的從容感到佩服不已。「她是陳爺爺以前當黃包車夫時,那位日本大官的獨生女,而那位林海默是齊藤美靜的情人。老奶奶,你再想想看,你跟陳爺爺當年還幫過他們啊!難道你完全沒有印象?」 「是嗎?」老奶奶很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才一臉茫然地搖著頭說:「自從幾十年前的那場怪病後,以前的事,我真的完全沒有印象,可是,這跟友賢的死有什麼關係嗎?而他為何對齊藤美靜歉疚成這樣?」 「我想,那是因為陳爺爺沒幫上她的忙,在她與林海默私奔的那一天,就是陳爺爺拉車載她去的,但是,她最後卻慘死在一位抓她的日本軍官手上——」 「她死了?」老奶奶插著嘴問道,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是陳友賢拉車奔跑的畫面,接著,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陳爺爺可能是認為自己沒有把她保護好,歉疚難當,陳爺爺藏的這個錦盒,其實是林海默送給齊藤美靜的東西,而她可能不小心還落在黃包車上,才會落入陳爺爺手中。」莫珂蘿把真相說了,卻抽去了陳友賢暗戀齊藤美靜的這一段。 「這麼說,這張紙條不是我們友賢寫給她的?」看得出來,老奶奶松了一口氣,露出寬慰的笑容出來。 「是啊!是啊!」莫珂蘿趕緊點頭如搗蒜,再抽出皮包裡的那張照片,遞到老奶奶的眼前說:「這是當年你們的合照,這兩位就是林海默與齊藤美靜。」 「呵!這是友賢嘛!他長相沒多大變化,咦?他旁邊這看起來很老土的女孩是誰啊?」 「嗯……陳奶奶,你連她都不認得啊?」 「怎麼?我該認識她嗎?」 「她是沈桂香呀!不就是您嗎?」 足足有五分鐘的沉寂,老奶奶直盯著照片上的沈桂香,無論她東看西看,遠看近看,就是覺得她跟她完全沒關係。 「陳奶奶,你是不是覺得她長得不像你?」 「雖然我失憶了幾年,可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像我!她根本不是我,或者——我根本不是她,我不是沈桂香這個人。」老奶奶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 「咦?陳奶奶,這錦囊裡有夾層耶!好像藏了什麼東西。」莫珂蘿像是突然發現新大陸那樣驚奇,立刻扳起那用膠水黏起來的夾層,一探究竟。 「哇!項鍊?」她抽起了裡頭的景泰藍項鍊,訝異著竟然與自己在新京極看見的那一條,極為相似。 「這是他們的訂情之物!」她脫口而出。 「這……」老奶奶在看見項鍊後,霎時臉色驟變,不自覺地伸出手接過鏈子,把它放在手心上面,好像是被催眠了一般,自然熟稔地按下外殼的卡榫,殼蓋應聲一開,一張橢圓形被鑲在裡頭的合照,倏地映入她的眼簾。 「奇怪?陳奶奶,怎麼你倒跟齊藤美靜有點像?」 「砰!」地一聲,莫珂蘿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一聲巨響,是陳奶奶!她整個人竟然莫名其妙地跌落椅子,昏倒在地。 在一道幽幽暗暗、縹縹緲緲的長廊裡,她的記憶瞬間跳回到當年的那個傍晚時分—— 「友賢,糟了糟了,我看見一群日本兵朝碼頭這裡過來呀!」一位鄉下女子喘呼呼地追著人力車說著話。 「什麼?是他們追來了嗎?不可能啊!風聲不可能這麼快走漏啊!」陳友賢一聽,驚覺事態不妙了。 「友賢,你帶著沈桂香先去避風頭,碼頭就在前面不遠,我用跑的去,應該可以趕得上。」說著,齊藤美靜就打算跳下來。 「不行!我答應過林醫生,會把你安全地交到他手上,快上來吧!我就算命不要,也要及時把你送到。」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們了,你們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今生都無法回報,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們再冒險了。」 「不如這樣吧!齊藤小姐,你把衣服脫下來給我換上,我假裝你,去引開他們。」沈桂香主動提議著。 「不行哪!那你不就太危險了。」 「不會啦!我就拚命地往前跑,難不成,那宮本敢在我背後開槍?頂多被抓到,痛打一頓罷了,再不然我就替你嫁給他羅,讓友賢沒老婆,總比沒命要好吧!就這麼說啦!快——」 就這樣他們兵分兩路,沈桂香披著齊藤美靜常穿的那件和服,引著宮本率領的那群日本兵跑向碼頭的另一方;而陳友賢則將人力車繞進了一旁的窄巷裡,閃過宮本的注意,直接奔往三號碼頭的方向。 「砰——」槍聲響起,震碎了他們的心。 「喔!不!桂香,桂香——」陳友賢震驚地看著沈桂香一身是血,掉入冰冷的海裡。他愣得久久無法言語,他從未對她有過特殊的情感,但是,她畢竟是他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她是被他拖下水而喪命的! 「沈小姐,喔!天哪!都是我害她的,她掉到海裡去了,友賢,不要管我,快去救她,快啊!」齊藤美靜歇斯底里的哭著,心中又何止歉疚而已?! 「來不及了,桂香死了,她死了!」陳友賢開始淚如雨下。 「不可以啊!我要去救她,她不能死啊!」齊藤美靜心頭的震驚無法言喻。 「小姐,坐好,林醫師還在船上等你。」突然,陳友賢抹去淚跡,重新拉起車子,朝目的地飛奔而去。此刻他已經無退卻的餘地,桂香死了,他要讓她的犧牲沒有白費掉。他鎮定地載著齊藤美靜,一直跑向三號碼頭的目標。 「快到了,快到了,船就在前面哪!」他終於看見了,卻在他與齊藤美靜同時看見的那一刹那,一聲巨響,那艘載著她的愛與希望的船,就在她面前爆炸了。 「不!不!不——海默——」她看著火焰自船上噴出來,不到一秒鐘,整艘船全都葬在猛烈的火海中,灼得她的心口疼熱難當。她沒有猶豫,就往前奔去,想要在烈火燒盡之前縱身一躍,永遠追隨著她的愛,天上人間,她亦無怨無尤。 「小姐,回來呀!不要啊!」陳友賢撲向她,與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拉扯。 「海默!等我,等我啊!」她掙扎著,喊著,終於因心力交瘁而昏死在陳友賢的懷中。 就在這樣驚心動魄、慘絕人寰的椎心震撼中,她失憶了。在醒來的那一瞬間,她什麼都忘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把林海默的愛、林海默的好,還有林海默帶給她的重大打擊,全都遺忘在那烈焰濤天中。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拒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她徹徹底底地拒絕接受。 於是,在她一片空白的記憶中,陳友賢成了她唯一能信任的朋友。他在她臥病在床的期間,日夜不眠地守在病榻前,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告訴我,我是誰?」她記得她曾經不只一次這樣問過他,只不過,他什麼都不說,像是有什麼隱情,說不得似的。 直到有一日,替她把脈的醫生告訴她,她已經懷了一個月的身孕,她這才驚覺,一切都不對勁了。 「我到底是誰?!我孩子的爹是誰?!你告訴我呀!」 終於,在她的哭鬧哀求下,陳友賢不得不編出謊話來騙她。「你——你就是沈桂香,是我的未婚妻啦!這孩子——當然也是我的,之前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受我牽連,我得罪了日本人,怕他們不放過我。」 就這樣,齊藤美靜重新用沈桂香的身分,接納了陳友賢的感情,也接受了他為她織羅出的一切說詞。當然,一開始她是半信半疑的,直到有一次在他們逃難的半途中,半夜,她突然渾身不舒服,肚子痛得連腳都站不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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