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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來到這小鎮沒幾天,李沅毓和賀蘭靜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當然他們在決定落腳此處時,便已有了這層認知,所以,他們更以夫妻之名為掩飾,方便出入在這巴掌大的村落中為賀蘭靜療傷治病。

  但,唯一沒料想到昀,就是這純樸的小鎮居民,竟然把他們看成了神仙眷屬,把每天背她上上下下的李沅毓看成天下第一癡情漢子,也把坐上竹椅讓他背在身後的賀蘭靜吹捧成溫柔端莊的賢淑閨女。

  「喂——李大情聖,你在發什麼愣啊!」賀蘭靜總愛以這字眼逗著李沅毓。

  「我正在看你呀!李夫人——」李沅毓還故意拖長那後面三個字。

  「討厭。」拿起桌上的水梨,賀蘭靜就朝著李沅毓身上丟去。

  「哎喲——你是這樣報答你的救命恩人哪!」接起水梨, 李沅毓故意瞪了她一記。

  其實,看著賀蘭靜逐漸痊癒,李沅毓的內心有著無法形容的欣喜,雖然此時的她依舊行動不便,但至少手腳的骨折處皆已癒合,連身上的傷口都已結痂了,短短的一個月內能有如此的進步,他真的已經心滿意足了。

  唯一剩下的,就是傷及脊椎的部分,恐怕真要等適當的時機,他再趕回宮裡請公主配製藥丸來解決這個難題。

  不知何時起,這個難題成了他日夜掛心的事情,只要一想到賀蘭靜那咬舌自盡的絕望表情,他的心口仿佛讓千萬根針同時紮進,而她的淚就成了他心口滴下的血。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在意這個他始終沒放在心上的小女孩,甚至於有幾次,他真的以為看見了那女孩笑容後的傷感——一種摻著情愫的傷感。

  為此,他都儘量回避著與她四目對望的敏感,深怕一個疏忽,就把彼此推入了自我想像的浪漫裡。

  對個十八歲的少女,這種誤會是情懷!

  但對三十歲的他而言,那就是難堪了。

  「李沅毓,接著——」一個分心,李沅毓就讓賀蘭靜丟來的一顆水梨砸個正著,「哈哈哈——誰教你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難不成是思念著隔壁剛搬來的那位俏寡婦。」

  自從三天前,這鎮上搬來了一位美麗又風騷的俏寡婦之後,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又有了新鮮樣了,尤其這位新鄰居又常常藉故跑來向李沅毓問東扯西,那搔首弄姿的狐媚樣讓賀蘭靜看得很不是滋味。

  而偏偏李沅毓還是那副笑臉迎人,讓一旁的賀蘭靜氣得牙癢癢又不便表露什麼,只能偶爾說得雲淡風輕地來揶揄他一番。

  「哎喲——你這丫頭真是本性難移,手才剛復原,就閒不住砸東西練習啦!看我不修理你——」說罷,李沅毓一個箭步上前,倏地蹲下身子抓住了賀蘭靜的腳底板,呵著氣就搔了起來。

  別誤會,這不是調戲,是藥鋪大夫交代的穴道治療,只不過,賀蘭靜一向排斥,除了怕癢之外,和李沅毓之間的那份親昵也教她志忑不安。

  她已經極力地去掩埋自己與日劇增的情感,但往往在得意自信之余,李沅毓輕輕的一個小動作、淡淡的一個回眸,就又把她的努力一舉推翻。

  而愈是心慌,笑聲愈大,殊不知,她和李沅毓用的是同樣的方法來漠視自己的情感。

  「哈哈——不要啦——饒了我嘛——哈哈哈——」

  「這可是你自找的!不要怨我。」托著那雪白細緻的裸足,李沅毓在按著穴道的同時,不禁又起了陣陣心悸。

  怎麼搞的?愈來愈輕浮了。李沅毓是如此喝斥著自己那常常莫名漲滿心坎的波浪。

  「李沅毓,放手,否則,我要翻臉羅。」賀蘭靜已經笑得受不了,下著最後通牒。

  「說一句我認輸——那我就放手!」李沅毓這陣子大概是被賀蘭靜給傳染了,玩興絲毫不輸給她。

  「你——你無賴。哎喲——哈哈哈——好啦好啦——我說就是嘛。」賀蘭靜嘟著嘴,一臉懊惱。

  「說呀!」李沅毓站起身,一臉得意地看著眼前氣喘不停的賀蘭靜。

  那飄揚的發、那紅潤的臉頰,那笑出的淚光眼波,以及那飽滿得令人想低頭一嘗的紅唇——

  李沅毓的笑愈來愈淺,他的心緒幾乎都讓賀蘭靜這不經意流露的性感給佔領了,那體內一再被壓抑的浪花此刻似乎拍打得又高又急,再一次把李沅毓的理智推到了暗無天日的深洞裡。

  他,無法克制地吻上了賀蘭靜。

  「咳咳——」幾聲突如其來的輕咳,驚醒了這對深陷激情的男女,他們倏地分開。

  「真是抱歉!我來得真是不巧啊——」又是隔壁的那位寡婦。

  「吳大嫂,有什麼事嗎?」李沅毓用最快的速度平復了內心的起伏,以鎮定的口吻問著。

  「哦——是這樣,我家的磚掉了一角,因為太高我構不到,想麻煩李公子替我補補。」這寡婦說話的表情,儼然不把賀蘭靜放在眼裡。

  「我隨你去。」李沅毓沒半點猶豫,立即跟著那寡婦出了門,把驚愣的賀蘭靜留在屋裡,連句交代都不提。

  這就是你給的教訓嗎?!看著他疾步離去的匆匆,賀蘭靜有被羞辱的怒容,原來他的情感也是這麼的放浪不羈,可以灑脫到如此的從容。

  那——他的心呢?豈不是另一樁表裡不一的虛偽,明明是不在乎的傲骨,卻為何在那一刹那間成了情感的俘虜?

  賀蘭靜不怕付出,只是李沅毓的刻意疏離,教她在無從下手前就退縮。

  這一晚,李沅毓照例先幫賀蘭靜敷完藥,再抱她到炕上就寢。

  他們之間,還是同以往那樣閒話家常,完全嗅不出任何異樣,但正因為如此,李遠毓對賀蘭靜表現的體諒行徑更感到貼心與歉意。

  她是真不知世事抑或——他突然發現她的笑容背後,有著令他捉摸不定的心緒,不過,這也好,雙方都保持在自己可以掌握的領域裡,免得會錯意、表錯情,平添尷尬而已!

  習慣在夜裡沉思的李沅毓,又獨自踱步在院落裡。

  離開了公主已經一個多月了,不知佳人是否安好?

  月光下的李沅毓顯得局促、焦慮!

  而這等情緒,有大半是因為賀蘭靜。

  自從和賀蘭靜這一路相處下來,他發現自己愈來愈失掉了一些定力,就拿今天的事而言,他真的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激情給震驚,就因為這樣,他才會拋下她逕自離去,對這份他無法解釋的衝擊,他還是只能用逃避二字來清醒自己。

  在以往,面對多少長安城的名妓,他李沅毓都不會有這種過度反應,因為他心中的那處位置,始終只有公主李芙影可以佔據,但,今天,他竟迷失在一個小女孩的一顰一笑裡。

  不可以!只有公主才是他的唯一!他永遠記得自己曾如此堅定地告訴自己。

  再次取出懷中的那手絹,李沅毓試圖要喚回自己當年的情真意切,只是這一刹那間,那份意念竟模糊到他自己看得都不真切。

  賀蘭靜啊,賀蘭靜,你到底還是個惹禍精,要不是你異想天開地逞英雄,那我李沅毓也不必離開公主這麼久!久到連對公主的愛都淡薄了。

  而我怎麼可以!那是我活在吐谷渾唯一的理由。

  「或許——我該回宮去了。」仰望明月,李沅毓堅持著他心中古老而陳舊的信念。他註定為公主一生守候。

  此刻他的神情,是濃得化不開的愛意與溫柔!而賀蘭靜從沒見過他如此撼人心扉的面容。

  他在思念誰?!

  那種憂傷、那種濃烈,還有那條手絹?賀蘭靜想起曾在海心寨的某年某月某一天,看過類似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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