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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是啊!報仇。

  刹那間,她有了個壯烈的念頭 只要殺了慕容諾曷缽,那就可以替大哥報仇了。

  賀蘭靜的一條命可以抵這麼多,夠了!

  自這天起,賀蘭靜不再躲在角落了,她用著她前所未有的認真學習著各類劍法拳術,更以一種令人刮目相看的方式鍛鏈著自己的體力,只要隨時隨地看到賀蘭靜,她不是在耍拳弄劍,一定就是肩挑水桶繞坡行。

  她的轉變,教大家在驚愕之余有種欣慰,仿佛往昔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已長大成人,而逐漸地有了現實考量的認知,至少,在危險來臨的那一刻,她能夠保護自己。

  而唯一令他們不解的是,自從賀蘭震過世到現在,整整半年多的時間,賀蘭靜突然喪失的聲音卻始終沒有好轉,連跟他們交談都是點頭、搖頭加比手劃腳,徒然張著口也發不出半點嗯嗯啊啊。

  「唉——沒了阿靜的嘰嘰喳喳,還真怪不習慣的。」

  「唉——耳根子太清靜了,連腦袋都不靈光了。」

  面對著寨裡兄弟的暗示鼓勵,賀蘭靜卻也無能為力,因為,這早已非她所能主掌控制的了。

  再說,現在充斥於她心中的唯一念頭,就是報仇,至於其他的,都不會留在她的腦海半秒鐘。

  時光荏苒,春雪過後又有綠芽初萌,青海湖畔已不復見當日慘烈焦黑的面容,換上的,是生機盎然的綠柳花紅,仿佛也襯托著正佇立在春色中白衣少女的嬌柔。

  只可惜這等明媚,全是賀蘭靜為了報仇所刻意偽裝的纖弱,但就憑這身不食人間煙火的衣裳,她才能輕易地瞞過了巡邏在青海湖畔的慕容軍隊,朝著吐谷渾王宮的路途前進。

  此刻的賀蘭靜已不復當年的稚嫩少女了。

  自昨夜留書走出海心寨的那刻起,賀蘭靜早有了玉石俱焚的決心了,因為唯有如此,她才能有方法割除掉盤踞在她內心的火責與悲戚。

  已經十八歲的她,開始要為自己闖下的禍負起責任了。

  春日的市集格外熱鬧喧嘩,但看在賀蘭靜的眼中卻是不相干的人潮流動而已,引不起她半點的興趣。

  「好消息、好消息——」有人穿梭在市集間報著訊,「可汗和皇后的御駕已經到了,正在城內的行宮休息,明天咱們就可以見到他們——」

  「真的?!那好極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下子她賀蘭靜就不必再跋山涉水趕到王宮,眼前,仇人就自己來送死了。

  在這一大片笑容洋溢的人群裡,卻都沒人注意到這位白衣少女的笑裡藏著致命的恨意。

  只有坐在正對面茶館裡的李沅毓瞧出端倪——

  她是誰?怎麼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怎麼她的眼光充滿了殺氣?連那嬌豔欲滴的紅唇都染著恨意!

  她究竟是誰?

  絞盡腦汁、翻著記憶,一向記性很好的李沅毓竟完全想不起映入眼簾的白衣少女。

  難怪他記不起!就連與賀蘭靜成天相處的海心寨弟兄,都用「判若兩人」來形容蛻變後的賀蘭靜。

  她的美有成熟的韻味了!而眉宇的那股英氣摻入了化不去的憂鬱,那明亮晶瑩的大眼珠也不知何時飄來雲霧一片,迷迷濛濛地教人摸不透她的內心,再加上她日漸消瘦的身形,更使人不會聯想到從前那位豐潤有勁的賀蘭靜。

  當李沅毓跟蹤了她一大段路,腦子裡依舊沒半點消息。

  「嗨!小美人兒,怎麼一個人上街買東西呀?」這會兒,街上不知從那裡竄出幾個大漢,正嘻皮笑臉地調戲著隻身一人的賀蘭靜。

  「你需要什麼東西儘管說,只要你陪大爺我喝一杯,我馬上買來送你——哈哈哈——」

  賀蘭靜沒啥表情,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

  好個鎮定的姑娘,大漢當前,她竟然連慌都沒慌一下——她鐵定大有來歷!李沅毓還在拚命想。

  「好個水當當的皮膚,教人看了心就癢,來——來讓大爺我摸一下。」這大漢說著說著就伸出手,向前而去。

  「咻——啪——」就在李沅毓準備上前搭救之時,一條粗大的皮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抽下去。

  「哎喲 哎喲——」一陣皮開肉綻的慘叫聲此起彼落,那幾個威猛的大漢霎時都成了花貓,個個臉上、手臂上皆是血絲條條,然後落荒而逃。

  好個俐落手法!柔中帶剛、揮灑自如,仿佛那條長鞭是長在那手上般的自然。看樣子,這女孩應該有不差的功夫底子,只是大家皆讓她柔弱的外表給騙了。李沅毓的眼中竟閃過些微贊許。

  唯一疙瘩在心的,就是那揮鞭的身影,李沅毓非常肯定,他絕對曾經看過這條長鞭在他眼前用過!

  但——究竟是在那個場景?左思右想再加上喃喃自語,沒理由我會忘得一乾二淨呀?!除非是——喝醉酒——

  對了,喝醉酒,鐵定是的。

  李沅毓有了可循的方向,便將回憶重新推入到半年多前他整日爛醉如泥的日子裡,那段期間,他幾乎每天都和別人發生齟齬,挨揍更成了家常便飯,不足為奇,而這其中,只有一次真有人為他挺身而出——

  沒錯,就是那一次他看見了這條皮鞭揮動,而鞭的主人——正是女扮男裝的賀蘭靜!

  是她?!是那位海心寨的母老虎?!是令大家頭疼的「惹禍精」?!

  絕對不可能!

  但,否定歸否定,李沅毓不禁又細想起方才那白衣少女的五官神韻——奇怪的是,她竟然與賀蘭靜有二分的神似,莫非——賀蘭靜另有姊姊或親戚?

  滾雪球的疑問愈來愈大,連李沅毓穩健的步伐都不自覺地加快許多,緊跟著前方不遠處的翩翩少女。

  夜闌人靜。

  隨著賀蘭靜住進這間離可汗與公主下榻行宮不遠處的客棧裡,李沅毓一直很小心地注意著賀蘭靜的一言一行。

  而令他最感到疑惑的,就是這一路下來,他沒聽到她輕啟朱唇說話,連投宿客棧都用比手劃腳的方式來吩咐店老闆。

  這的確教人不解!她即使要保持神秘行事,也不必如此麻煩自己,除非——她真是個啞子。

  那她更不會是賀蘭靜了!這小妮子話是多得讓人受不了,就算捂著嘴,她還可以咿咿啊啊半天。

  想起半年多前的賀蘭靜,李沅毓竟然有了一層新的心情。其實那小女孩挺逗趣的,讓他在那段苦悶的日子裡有了紓解壓抑痛苦的途徑,雖然她是幼稚胡鬧了些,不過畢竟是個無憂的少女嘛!倒也不好苛求什麼端莊內斂;尤其那一次他中毒的那天夜裡,她不但哭得淅瀝嘩啦,還守在他的床前直到天明。

  可見,這小女孩還是至情至性的。

  只可惜,那天匆匆離開海心寨的他,卻忘了與她道別,記得當晚的她還不計較一切地跑來關切他的安危——

  是呀!他怎麼會忘記同她說聲再會呢!要不是今天白衣少女的出現,他李沅毓或許就永遠不會想起自己的粗心大意。

  還好,那位憂鬱卻殺氣騰騰的白衣少女不是賀蘭靜,否則公主的擔心就要成形了。

  原來,在此番出巡之前,弘化公主就曾把李沅毓叫來商議事情——

  「沅毓,此番的出巡路線有一站設在青海湖畔附近的市鎮裡,我擔心,海心寨的人會乘機殺進宮裡。」

  「公主是怕——到時以寡擊眾的他們,只有白白犧牲一途了?」李沅毓果然是瞭解芙影的。

  「嗯。」公主點點頭,面色黯沈地說:「其實,這就是可汗故意設下的陷阱,想藉此有個攻海心寨的理由,倘若果真如此,我恐怕也無力阻止了。」

  正因為如此,受了公主託付的李沅毓便提早了三天,先行來到這個鎮集探探究竟,看看是否能阻止海心寨的人尋仇報復,免得誤入陷阱。

  看來,公主是多慮了!

  吹熄了燭火,李沅毓正打算和衣入眠之際,一個黑影迅速地翻過了客棧圍籬,消失在沒有月光的黑夜裡。

  一個驚覺,李沅毓毫不猶豫地提了劍,火速地跟了出去——

  李沅毓的輕功很好,沒多久便已追上前方穿著緊身黑衣的可疑人影,這一前一後,他還刻意地保持一些距離,在對方意圖尚未明顯之際,他不想暴露自己。

  一個岔路,這可疑的黑衣人竟然朝可汗行宮的方向奔去,而提在手裡的那個布包,早已丟落在地,換成的是——一條粗而長的鞭子!

  是她?!李沅毓不禁愕然。

  為何她半夜不睡覺,一身黑色的打扮來到行宮外的樹林裡徘徊不去?

  很明顯的,她是針對行宮裡的人動著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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