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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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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今夜的海心寨,蕭瑟得有如二月的雪季! 只是這等冰寒尚未見到隔日的陽光,就讓夜半突襲的敵軍火箭給淩空劃穿。 「喂——開門哪——」急促的敲門聲,是賀蘭靜真性流露的面貌。在寨裡聽聞到湖對岸的軍隊喧鬧聲之時,第一個浮上賀蘭靜腦海的,就是在她眼中連半點功夫都不會的李沅毓。 「你又想幹什麼?」醉意頗濃的李沅毓,一打開門就丟出這不悅的一句。 「慕容氏的軍隊半夜偷襲過來了,你趕快準備一下,看是要躲在什麼地方。」 「躲?!」 「這次他們來勢洶洶,不但是可汗親自率兵,還有唐朝的軍隊前來支援,我擔心——」話才說一半,李沅毓就扔下了一臉愕然的賀蘭靜,朝著寨本營的方向奔去。 「喂——喂——你不要去湊熱鬧啊——很危險的。」追在身後,賀蘭靜邊跑邊嚷著。 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來到大家聚集之處,賀蘭靜正想出聲叫住李沅毓—— 「李沅毓——」臺階上的公主竟先她一步開口了。 但——誰是李沅毓?賀蘭靜沒聽過這個名字。 「沅毓在此,公主請吩咐——」宏亮有力的回應,刹那間令在場所有人皆愕然不語。 他——就是李沅毓?!他跟芙影姊姊是什麼關係? 賀蘭靜的問題同樣也是寨裡弟兄的問題,但,在一陣宣佈之後,大夥兒才恍然明白,這裝瘋賣傻的醉漢竟是大唐公主的貼身保鑣。 「沅毓——射個訊號到對岸,說我人在海心寨,要他們停止攻伐來換回我的命。」這是公主李芙影情急之下想到的計謀,反正她終究要回宮裡去,倒不如以此脅迫可汗與唐朝的大軍停止對海心寨的攻擊。 對於公主的命令,李沅毓自然是奉旨而行,但儘管公主此刻的表現是沉著冷靜,然而看在李沅毓眼裡,卻又是一場生離死別的椎心痛意。 公主的悲,他清楚分明——也依舊無能為力。 得到了對岸大軍的回應,強忍傷痛的賀蘭震跳上船,堅持要送行送到不能送的地方。 原來這世上還有這種同質同量的情感,在秤上永遠是不動不搖的平衡兩端。不像他李沅毓,垂落在秤的一頭空自歎息。 隨著小船向前劃行,迎著風的李沅毓把長髮飄在身後,也把海心寨丟進了他身後的湖面裡,而在那一片他絲毫不眷戀的蒼茫裡,卻閃著一顆多情受創的心。 默默站在一角的賀蘭靜,像是整顆心被抽離般的空虛。暗夜從湖面吹來的風,怎麼會教人寒到處處疼痛? 他就這樣走了?!連句再會也沒說? 他不是說——我賀蘭靜連惡作劇都與眾不同,怎麼這一路看來,他連「不同」的反應都沒有。 嘲笑也好、示威也罷,甚至於怨懟也無所謂,對賀蘭靜而言,那至少是個「差別」,那至少表示她在他的心目中有某個特定地位。 但,他沒有,完全沒有。他只是來湖裡尋找他要的珍珠,一旦寶物尋獲任務達成;而這湖中的各式奇景生物都被他丟到腦後,不屑一顧。 原來,她賀蘭靜也只是他順手一丟的垃圾而已!是難堪?是傷心?冷眼看他拂袖離去的賀蘭靜早已分不清。 「奇怪,老大去那麼久,也該有回航的訊息。」 「唉!這慕容氏的話怎麼能信?我怕他們臨時反悔,對老大不利。」 弟兄們開始不安的語句,頓時把陷入兒女情長的賀蘭靜驚醒。 是啊,大哥此番前去送行,是單槍匹馬面對環伺的強敵,萬一要有個閃失—— 不料,這念頭還沒落地,就看見在離對岸不遠的湖面猛然燒起熊熊烈焰,而一枝枝上了火的箭,像流星似地不斷射向那載有賀蘭震的小船上面。 「糟了!老大危險了。」 「快——快備船營救。」賀蘭智沖到了岸邊大叫。 「天哪!哥——大哥。」由戰慄轉為歇斯底里,賀蘭靜驚慌地看著那漫天大火由烈而緩,由緩而熄,由熄而灰燼—— 把她心裡最後一絲期盼,也燒成灰燼。 一切就如青天霹靂! 賀蘭震死了! 就在他目送了公主上了對岸的刹那間,讓四面八方偷襲而來的箭火給燒死了。 這個天大的打擊,讓海心寨所有人皆陷入了無法自拔的悲痛裡,足足有半年的時間,偌大的海心寨裡像是一片死寂般聽不到任何高談闊論——除了啜泣聲日夜不停。 因為,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領導他們對抗慕容王朝的首領而已,更是他們的手足、他們的至親。然而在這場慘烈過後,他們能做的竟只有掩面痛哭而已,連替賀蘭震報仇的道義都無能為力。因為,慕容王朝雖然礙于大唐公主的命令暫時鳴金休兵,但,青海湖的四周早就佈滿了軍隊,只要稍有動靜便格殺勿論,藉此封死海心寨的行動,也進而瓦解公主保全海心寨的心意。 「二當家——咱們難道只能在此坐以待斃?」這天,大傢伙終於按捺不住了。 「當然不是——」已扛起賀蘭震遺命的賀蘭智神情肅穆地說:「就算咱們想坐以待斃,也是不久了,據我推算,再過一些時日,慕容王朝恐怕會趁著大唐軍隊回去前,發動一次毀滅性的攻擊。」 「來呀——老子盼這天盼得不耐煩啦。」丁叔拍著胸膛、豪氣干雲地說。 「是啊!他們要是敢來,咱們就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事情並不是你們想得那麼容易——」賀蘭智的心裡早有了最壞的打算了,「如果今天只有慕容王朝的軍力,相信咱們海心寨不一定會吃虧,但——再加了唐朝的助力,我們恐怕要有背水一戰的心理準備了。」 「難道公主不能阻止唐軍的支援嗎?」狗子問道。 賀蘭智若有所思地好一會兒,才語重心長地開口說:「當看見心愛的人慘死在自己眼前,再堅強的女人恐怕也是萬念俱灰了,更何況慕容氏的可汗早就不把她放在眼裡,能敷衍這麼久不出兵,也算不容易了。」 一陣沉默!大傢伙似乎對未來海心寨的存活都有個底了,但威武不能屈,在三十年前,他們的祖先來到海心寨的那天起,他們就與這樣的命運畫上等號,而一決勝負的這天成了他們活著的唯一目標。 也好,反正遲早都有這一遭,早來早好,讓他們早一天替老大的死討回公道。 有了這層共識之後,海心寨所有的弟兄都埋首於製作兵器、儲備糧草及勤練劍法、射擊,全心全意為著即將來臨的大戰準備迎擊。 唯一不見人影的,就是賀蘭靜。 自從那天,她親手在賀蘭震的墓上撒下最後一抔土之後,她就擦乾了淚,不再哭泣。 「大哥——我知道是我害你的,是我害死你的。」半年下來,賀蘭靜一直沉溺在這種內疚的狀態下。 不管白天或黑夜,海心寨再也聽不到賀蘭靜的一言一語,似乎她的說話力氣,早在那場令人措手不及的火光裡嘶吼殆盡。 她把這一切的悲劇全歸咎在自己。要不是婚禮那天她說漏了嘴,那芙影姊姊就不會離開,即使是海心寨因而遭受攻擊,但那至少不會讓大哥獨自一人去承受這份磨難。 而最重要的,是大哥不會因失去芙影而有了飛蛾撲火的行徑。賀蘭靜清楚地知道,那夜大哥會堅持單獨隨行,已經是抱定必死的決心了,然而這層的認知,又把失去親人的賀蘭靜推到穀底,一個轉瞬間,她背負了她無法承受的虧欠之情。 是的,壓得她喘不過氣、心力交瘁的千斤虧欠。 所以,她變得癡癡傻傻、不言不語,整日一個人關在黑暗的房間裡,想著自小到大賀蘭震對她的驕寵、疼惜,想著長兄如父的賀蘭震慈愛的神情,想著他威風凜凜的發號施令,及遭她捉弄促狹的無奈歎息,想著、想著……想到賀蘭靜兩眼凹陷、憔悴不已! 「阿靜,該吃飯了。」賀蘭智心疼地看箸這原本活蹦亂跳的小妹,怎麼一下子間全變了?! 賀蘭靜沒半點反應,只是動也不動地坐在床上,不發一語,而怔忡的眼眸似乎是沒了靈魂的空洞。 「靜——該好好振作了。」賀蘭智拍著她的肩,溫柔地勸說:「失去大哥,我們誰不心痛,但日子還是要過,眼前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照你現在的樣子,你要如何為大哥報仇?!」 報仇?!這兩個字頓時刺進了賀蘭靜與世隔絕的思緒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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