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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當然,我怎麼可能再讓你住在這裡。」

  「我說的不是這裡——」她插著話,不疾不緩地說道:「是外面的國度,我想到外面去。」

  「不行!你的月牙璧遺失了,只要一出去,你一定活不了!」

  「與其心死地活著,不如去完成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你能瞭解心死的滋味嗎?」

  她此話一說,正好戳痛了賽希洛的痛,他當然知道,這三十年來,他不就是這麼過的嗎?但是,此時此刻,他突然覺得有些東西不見了,有些痛沒了,只剩下單純的友誼,跟月牙兒之間的澎湃洶湧儼然不同。

  「你想去找他,是不是?可是人海茫茫,你從何找起?」

  「有人會來帶我去的——」她受應鴻雁之托,先隱瞞賽希洛有關應鴻雁與芙蘿互換身分的事。因為,應鴻雁想親口對他說。等到她準備好時,再對他說。

  就是這樣,賽希洛親自將月牙公主背出月牙塔,帶回了月牙宮。自然,這件事引起了相當大的震撼,而賽希洛也故意放出風聲,說他大為震怒,想要派個欺君大罪給那些維吾爾的長老們好好享用。

  「放心,你先在這裡好好待著,至於出去的事,過一陣子再說——」賽希洛還是不忍將她推向死亡之旅。

  「陛下,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月牙公主不知如何說出口,「謝謝你還是這麼關心我,可是,不值得!因為,我們從來都未曾相愛過。」

  「不!我愛過你!」賽希洛顯然很不認同她的話。

  「是嗎?那你想想,我們在一起時,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感受?有沒有看一眼就緣定三生的心動?有沒有一份毋需多言,也能聽見對方心中的話語的相契相融?有沒有……」她索性步步進逼著。

  「夠了,不要再說了!」賽希洛捂著耳朵,一時無法接受他堅守了三十年的執著,竟是空泛。

  「陛下,真愛難尋哪!我從來都沒後悔愛過他,因為我知道,終其一生,我無法再像這樣愛過了。所以,放了我、放掉你心裡的我,我只是你以為愛過的一個影子,你不值得為了一個影子毀了你所有的笑容。」

  賽希洛讓她的一段話,給震出了月牙宮。

  他不相信自己這幾年的苦,全跟她不相干。但是,他卻也無法否認,其實自己最大的苦惱,還是來自無人能分享他的愛,而他總認為,這本該是她的責任,從來沒有人能替代。而這……真是她的責任嗎?她必須為他的寂寞負責嗎?

  突然,賽希洛明白了!

  他想到她說的真愛、他想到了她形容真愛的那一份震撼,那不就是月牙兒帶給他的一切嗎?真愛難尋!而他竟然差一點兒就錯過了!

  「月牙兒,我的月牙兒!」賽希洛的心結解開了,他這才明白,他此生都難再遇到的愛,就是月牙兒。是的,他愛她,他早就讓她取代了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了!但他的冥頑卻讓她受苦。

  賽希洛神情瞬間亮了起來,他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態,毫不猶豫地,朝著月牙宮的方向飛奔而去。

  他綠色的眼眸閃著星光,他飛揚的長髮是他心情的跳躍,而沿路他經過的地方,花開了、草綠了、蝴蝶跟小鳥都快樂地飛滿天……決定愛她,讓賽希洛整個人都笑出淚來了。

  應鴻雁不敢待在宮裡面,因為她害怕自己看見他與公主的親密,會崩潰。

  所以,她偷偷溜到了這片棉花田,這是他與她初次訂情的地點,而她多想把它帶回去當紀念。

  一想起他與她共有的點滴,一想起即將到來的分離,應鴻雁不停地拭著淚,痛得喊下出聲音。

  她突然想起一首幾年前的老歌曲,那是她好友筱玲最喜歡的歌曲,常唱給她聽,但是,她當時不懂得它的意境,只覺得它是無病呻吟。

  但是此刻,她卻突然想起這首曲,她慢慢地哼著哼著,淚流不停——

  紅顏若是只為一段情,就讓一生只為這段情。
  一生只愛一個人,一世只懷一種愁。
  纖纖小手讓你握著,把它握成你的袖。
  纖纖小手讓你握著,解你的愁、你的憂。
  自古空餘恨的走我、千金換一笑的是我……
  生來為了認識你以後,與你分離。
  以前忘了告訴你,最愛的人是你,
  現在想起來,最愛的人是你……

  「阿洛,我們相識,竟然只是為了日後的別離——」應鴻雁被歌詞挑起了更深沉的傷心,她不禁掩面痛哭起來,她竟然連愛他都忘了告訴他!?

  「月牙兒——」突然,她的背後有聲音響起。

  是他,賽希洛淚眼迷蒙地與她相對不語。

  毋須多言、毋須提醒!他與她用著深情的眼睛,傳達了彼此此刻的心情。

  他們在棉花田各據一地,距離不近,但卻阻止不了他們內心爆發的感情,那是天崩地裂前的一種寧靜,就等著瞬間的那一聲雷擊——

  轟地一聲!他們心底的雷聲響徹天際!於是,他邁開腳步,奔向她的身影,而她也等不及,用著百米的速度,恨不能一躍就跳進他的懷裹……就這樣,在如雪景般棉花田裡,他將她緊緊地攬腰抱起,用他最熱烈的歡迎儀式,將他的月牙兒旋在棉花田的浪漫裡……

  「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應鴻雁因歡喜,而流下淚滴。

  「天知道我有多在乎你——」賽希洛哽咽得說不出話語。

  「阿洛,你聽著,我要嚴正地告訴你一件事情,」應鴻雁雙手捧起他的臉,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說:「我——愛——你!」

  賽希洛看著她,一時沒反應。

  「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要這麼告訴你,我——愛——你,我這一生,絕不可能會愛別人,像這樣的愛著你——」應鴻雁決定不讓任何遺憾隨她回去。

  「喔,我的月牙兒呀!」賽希洛激動地吻著她的淚、她的臉,他悸動不已地對她說道:「我愛你,絕不少於你;我愛你,早在我第一眼看見你時,我就愛上你了——」

  棉花田,是他倆愛情的見證地點。他們曾在這裡交心相許,今日也同樣在這裡海誓山盟。

  只不過,在賽希洛溫柔激情的愛撫中,應鴻雁的隱憂不斷地加深、加重,她知道,一旦愛無反顧後,分手的話,更難說出口。

  「阿洛、阿洛,就讓我全心全意,把你一次愛個夠——」在高亢的激情中,應鴻雁喘著氣,在心底作下了這個決定了。

  這天起,應鴻雁開始用孤注一擲的心態,來回報賽希洛給她的繾綣溫柔。

  只要是跟賽希洛在一起的時刻,她都是笑容掛在所有的神情中,因為,時間不多,她想給他最好、也最快樂的享受。

  所以,白天時,她陪他逛花園、爬山坡,她喜歡讓他牽著小手,從日出到日落:而晚上時,她最愛安靜的倚在他的懷中,兩人同坐在宮前的院落臺階上,聊著心事、看著月光。而他總愛說:「看,你就是天空的那顆月牙兒,而我則是圍繞在你周圍的星光,將生生世世守護著你,直到地老天荒——」

  「我沒你那麼貪心,」她微笑地仰望著他。「我只求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等我們兩人都白了頭的那一天,我們還能像今日這樣依偎,笑看明月——」

  「傻瓜,可以的。往後我們至少還有兩百年……」賽希洛輕撫著她的臉,笑得幸福深切。

  「阿洛,告訴我,你愛上我的是哪一點?」鴻雁握緊他的手,磨蹭自己的臉。

  「哈哈,相愛是不需要理由的,我的月牙小姐。」賽希洛低下了頭,吻著應鴻雁,在夜色的朦朧下,他們的吻由輕轉烈。

  ……

  當然,一開始還是會有誤闖的時候,是小彤,當她正端著晚餐進去房間時,說巧不巧地,就看見應鴻雁穿著一襲薄紗睡衣,躺在床上性感撩人地伸長腿,正讓光裸上身的賽希洛按摩腳尖。

  當然,小彤是差一點沒嚇掉她手上的餐點,而待她臉紅心跳地出了房間後,那種畫面足足讓她的腦袋三天三夜都不平靜,一想起,耳根子就發熱了。

  這樣子的發展,自然是傳遍了所有皇城。大家都很好奇,為何向來憂鬱成疾、不近女色的尼雅王,竟然會夜夜流連在月牙宮?鐵定是為了重出月牙塔的月牙公主吧?大家無不這樣揣測著,殊不知,賽希洛心中的牽掛早已改朝換代……

  「他怎麼可以這樣待我?我等了他近一百年,他怎麼可以這樣沒心沒肺……」這樣的發展,尤以薩吉兒最感震撼,雖然,當她知道自小與她一起長大的好友,並未真的死亡時,她亦同感欣慰,但是,這份感覺停留的時間很短,因為,她突然擔心自己這幾十年的努力將再度化為泡沫。

  果然,事情就如同當年一般!當月牙公主一出現的時候,就是她退出的悲哀。他還是不顧一切地奔向「她」的身影下,忘了這些日子,是誰陪著他一路走過來……

  「立刻擺駕!我要去月牙宮——」突然,她不想再等了,她已經等了一百年,她累了,也該為這樣的三角戀愛畫下句點了。

  「薩吉兒?你是薩吉兒?」月牙公主沒想到,在經過這麼多年後,她那位摯友依然沒忘了她。

  「你……你的眼睛……」薩吉兒這時才發現她眼前的人眼睛看不見了。

  「瞎了。」月牙公主的態度倒很坦然,她依舊笑得如當年的嬌柔。「你好嗎?這些年你都好嗎?」她握著她的手,卻感覺到一陣冰冷的顫抖。

  「不好,我過得不好——」薩吉兒有種還是被打敗的虛脫:「從小,賽希洛的眼中只有你一個,無論我再怎麼努力,還是他眼前的一個影子,可有可無的,所以,我從沒敢跟你搶過他,也從沒這樣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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