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神夢覺(13)_段絮

十三

　　「算有吧。」他順口答道，「那天你不准我睡，我困得不能再困了。」他在心裡補充一句：那簡直是天下最殘忍的虐待。

　　「我們今天再重複一遍那天的場景，也許祖師爺就會出現了。」夜眠眠捋起袖子，興致勃勃地說。

　　辛容若真想抽自己兩下，天哪，讓他死了吧。那天，他又遭受了一次天下最殘忍的虐待，死鬼祖師爺仍未出現，害他白白受罪。夜眠眠不肯放棄，提議多試幾次，他一聽，差點跪下來哀求。當然他肯定沒有跪，只是癱在地上而已。然後他的屁股壓到一件東西，拿起來一看，正是教主給他的無字天書。腦中靈光一閃，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眠眠，我想起來了，那晚我是枕著這個東西睡的。」

　　為了萬無一失再讓祖師爺入夢，夜眠眠堅持按同樣的步驟重演，連在床前絆他一跤也沒遺漏。辛容若第三次遭受到天下最殘忍的虐待，但這次的苦沒有白受，祖師爺出現了。

　　嘰裡呱啦，啦啦啦啦，祖師爺在辛容若的夢裡折騰了一夜。他醒來時跟沒睡一樣困乏，他堅持默寫出祖師爺說過的每一句話，交給夜眠眠研究，才悶頭補眠去了。

　　夜眠眠琢磨著紙上的文字，越看越眉飛色舞，本想搖醒辛容若，但見他容色憔悴，不禁有些心疼。她退出房間，不打擾他睡眠。

　　蒼天有眼，睡教有救了。

　　祖師爺入夢果真跟無字天書有關，只要把它當枕頭壓著，才有奇異的夢。祖師爺在夢中是向辛容若傳授睡教失傳的絕學。

　　睡魔十二式、睡仙八法，再加上終極絕學睡神一覺，招招與睡覺有關，辛容若一聽就來勁。江湖之大無奇不有。連睡覺都可以自稱一派武功。參破無字天書的秘密後，夜眠眠不再折騰辛容若了，他現在想什麼時候睡覺都成，不過每隔一天就要枕著無字天書睡，以便讓祖師爺入夢。

　　為什麼要隔一天而不是天天？只因讓祖師爺入夢極耗精氣神，夜眠眠怕傷了辛容若的身體。為了讓他練功，她自願接手家務，讓他空出時間來參詳祖師爺口授的心法。

　　辛容若盤腿坐在床上，目光呆滯，紋絲不動已經一個時辰。風從窗戶吹進來，吹亂了他的頭髮。

　　「我放棄吧。」他頹然地倒在床上，手裡的紙散了一地。

　　根據祖師爺在夢中口授的心法，他冥思苦想了許久，連一點頭緒也沒有。比如睡仙八法，只有八個字：仰、伏、倚、傍、佝、伸、僵、休。單憑字面上的意思，好像是指睡姿，難道以這些姿勢睡覺就能練成武功？那也未免太簡單了吧。他照做了，除了渾身酸痛別無收穫。

　　「怎麼，你在偷懶？」夜眠眠從窗外拿了根竹竿捅他一下。

　　「我沒有，實在參透不了。」辛容若抱怨。

　　「是你笨吧，人家江湖傳說中的絕世高手，都是得到一本武功秘笈後自修成才，你怎麼就不行，還好意思說你是天下第一劍。」夜眠眠諷刺他。

　　「那些狗屁倒灶的江湖野史你也信，是說書人編造出來糊弄無知老百姓的。」辛容若跳起來反駁，「練武者不同於做學問照本宣科，武功的傳承必須口傳心授身教，單憑幾個字就讓我悟出武學，除非我是神仙。」

　　「睡教神功本來就有神仙二字，練成就成仙了，練不成只能說明你資質駑鈍，只有凡人的智慧，絕對不是天縱奇才。」夜眠眠真會打擊他的至尊。

　　「你行，你來練吧。」辛容若將錄有口訣的紙塞給她。

　　「我不要。」夜眠眠跳出老遠，她才不自討苦吃呢。

　　「我更笨，還是你辛苦些，再說你是祖師爺選中之人，我沒那個福氣啦。」她飄到院子裡取下晾曬的衣物，藉口要到林中砍柴溜走了。

　　「眠眠。」辛容若趴在窗口喚她，「不如我們回龜谷去問教主吧。」

　　無字天書是教主給他的，教主應該知道怎麼練吧，他抱著這樣的希望。

　　「沒用，教主武功之爛天下無雙，其他人就知道睡覺。我，才是睡教第一高手。都怪上任教主死的太早，把武功帶進棺材裡了，如今的睡教人才凋零，我的武功還是青城派一位高人傳授的呢。」夜眠眠一席話澆滅了他的希望。

　　不會吧，那他不是寡婦死了兒子，徹底沒指望了？

　　「問祖師爺吧，他不是在夢裡講話，你讓他演練給你看。」夜眠眠想得很簡單。

　　「每次祖師爺都是自說自話，我可插不進一句嘴。」辛容若想起夢境還覺得背心涼涼，一個死去一百年的老鬼給他托夢，不是活見鬼嗎？

　　「眠眠，你去林中挑水砍柴可要小心，我看林中陰氣極重，難免會有孤魂野鬼遊蕩，碰上他們可不是好玩的。」他嚇唬她。

　　「不要說了。」夜眠眠捂住耳朵，以前她慣走夜路從不信怪力亂神之事，現在祖師爺的鬼魂托夢的事實，讓她對鬼神起了敬畏之心。

　　辛容若沒有發呆多久，因為祖師爺說完口訣，開始在夢中演練招式。他把這天大的好消息告訴夜眠眠，兩人竟然相擁而泣。本來懶惰的辛容若，對這樣奇特的練功方式很適應。從來苦惱參透不了口訣時，他打算以家傳武功幫睡教，但夜眠眠嚴詞拒絕，說睡教就要用睡教的武功。辛容若說，你當初還不是打算用青城派的武功。

　　她瞪他一眼說：「我跟你不一樣，我生來就是睡教的人。」他糾正她，你錯了，眠眠，你現在是我的人。

　　夜眠眠一覺醒來，枕邊人已不見蹤影。她不擔心，逕自起床做早飯，然後到林中走一圈，自會看見她的夫君掛在某棵樹上，以怪異的姿勢睡覺。自從練了睡教武功，他夢遊的次數越來越多，睡覺的姿勢越來越奇怪。

　　據祖師爺的口述記載，睡魔十二式是以十二生肖的睡姿為原型。十二生肖有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裡遊的洞中藏的，就算辛容若哪天在屋頂做個窩或在地上刨個洞她也不用大驚小怪。不過她肯定不會跟著他去窩裡蹲或洞中藏，老老實實睡床上，舒坦。

　　辛容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她反而懷念以前跟他慪氣鬥嘴的日子。要不是為了振興睡教，她肯定不准他再去練功。多無聊呀，她一人冷冷清清，跟守活寡一樣。這時她就盼望孩子快些出世，可以陪她玩。但這只是她個人的想法，目前為止，她的肚子裡還沒有小娃娃。

　　一日，夜眠眠發現米麵油鹽吃光了，她決定下山採買，就去找辛容若要銀子。找遍了林子沒見人，直到她爬上一棵最高的樹，才看見他蜷縮在屋頂睡覺呢。看吧，這種奇怪的武功練起來真折磨人，她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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