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熙培 > 霸情郎君 | 上頁 下頁
十五


  雁虹醒來後就呆呆的不動也不說話,整個人空洞得宛如靈魂出竅。

  易為賓草草將屍體掩埋在屋後空地,回屋後看到她這樣,又是一歎。他伸手拉起她,她倒是沒反應的順從,靜靜跟著他走。

  「這是你婆婆的墓,屍體都開始腐爛了,沒時間好好慎重安葬,一切就從簡吧。」

  他讓她跪在靈前,自己打弄些匆促間準備的祭品,斟酒、灑紙錢,點燃香,他遞給她香,而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要做什麼。

  「給你婆婆上香。」他迫令她雙手合掌接好,陪著她靜靜站立,一直等到香都燃過了一柱,一直到她雙頰漸漸佈滿淚水,他才鬆口氣讓她獨處。

  雁虹霎時崩潰了,她叩首再叩首,她痛哭失聲,鬱積多日的悲傷自責終於恣意流泄,甚至將額頭都叩出血來了。直到哭累了,她拜倒泣首。

  易為賓聽聲音從嘶嚎到哀泣,最後只剩嗚嗚低咽,他走回去看,只見雁虹一頭的血,而血與淚交織成無盡的傷痛,他於心不忍,從雁虹身後悄悄點了她昏穴,他抱起她,帶回宅子交給啞婆看護。

  早在易大夫踏入她家門檻的一刹那,就已註定了雁虹沉淪的命運。

  三從四德,閨女時謹聽庭訓,待出閣嫁入夫家,轉而以夫為天地,恪守婦道,這一生原就該這樣走下去。不曉得井底之外的藍天,不懂得那種執意無悔的炙熱情愛,她在大家眼中是傳統、刻苦的典範代表,也許再幾年就頒發個貞節牌坊,懿德美名光耀一世。

  但她要那個冷冰冰沒有生命的虛名做啥?那溫暖不了她的體溫,別人的稱讚也填補不了她的空虛,她甘於平淡,無求是因為沒有誘因,直到易大夫乍然降臨。

  她乾澀的女性特質顫動,枯萎的心房隨之綻放,他以男人需要女人的眼光溫潤她,讓她不由自主的有了不該有的向望。渴望不是她丈夫的他的撫慰。他對她而言是天,縱使是青衫布衣,她仍可以瞧得出他與草野村民間的軒轅之差,內蘊光華,不富即貴,不是汲汲於生活的市井。雲泥之別啊!

  雖然神魂為之顛倒,雁虹好強的個性仍緊護著搖搖欲墜的自尊,就當是以肉體交換婆婆的醫藥費,互不相欠。他應該也只是將兩人之間的關係定義在露水之歡、便利的交易吧。因為他們很少交談,若有,也僅止于婆婆的病情,跟一個男人上床維持關係達半年之久,可悲的是除了易大夫三個字,她對他的瞭解沒有增加、沒有減少,就和初見面時一般無二。

  她死守住尊嚴,逼自己不多言、不多表露情緒,咬緊牙根也不讓蠢蠢欲動的傾慕之心去探聽他的消息,任他來來去去。

  上一次他隔了許久,了無蹤影,終於安捺不住的在他宅子外徘徊、打探,也許是出遠門了,或是為屋裡的女主人尋藥去了。那嬌弱,令他唯一掛心的女人,雁虹遠望過一次,易大夫小心翼翼呵護的神情就像巨獸啃噬她心肺一樣痛楚,那時她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竟有惡毒的恨意,詛咒那女人早死早超生……心房一旦潰堤,就難以再維護,他每次的離去都讓她不舍,妒恨的猜疑他和那女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們是否也像他和她這般熱情繾綣,妒恨他眼裡看的女人、手裡碰觸的女人。

  他最近一次來找她的時候,沒有像往常遮掩他頸邊傷疤,好像當她是熟識的朋友毋需設防,瞬間,她感覺到自己是特別的,所以有接下來的坦承,也希望他開放自己,也更急於探索他身上的一切秘密。

  但終究是她太急切、逾矩了,惹得他再度防衛,動上的激情爆發得絢爛奪魂,高亢的歡愉已忘了現實一切,她難耐的高聲大叫,吼出長年禁閉在內心的欲望,浪蕩得恣意歡暢。她他釋放出了安分守己二十餘年自由的靈魂。

  而婆婆也聽到了,那麼恣情故意的呻吟,嬌嚀,連死人都可能被吵醒,婆婆怎麼會聽不到?氣憤攻心下,久臥病榻的身體竟可以掙扎下地,不過也只有這樣,畢竟病人膏盲的老人家沒什麼氣力,摔倒下來,雁虹趕進去的時候,她已經不省人事、苟延殘喘。

  幸虧昏迷了,她那一刻這麼慶倖著,不然她不知如何面對婆婆斥責的審判,如何解釋剛才發生的事?

  人過去了。直到婆婆真正斷氣的那一刹那,沉重的良心譴責、道德枷鎖全部一古腦兒漫天壓迫向她,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讓她發了瘋似的只想彌補或挽回些什麼……其餘的都不記得了。

  躺在他屋裡的房間,雁虹覺察不到他的氣息,眼光一心一意想找尋他……

  愧疚?有的,婆婆一直待她很好,她也為婆婆的往生難過,但後悔?不!她不後悔!

  平平穩穩活在別人指望她過的方式,她從沒有過什麼要求,易大夫是她這輩子追求的夢想,她——沒有回頭路了!

  時光倒流法?這在當代實在有點太先進、太匪夷所思了。

  可任護成就打算如此做,應該是他惡霸的土匪本質發揮,他竟然下令不得打攪,然後大剌剌的關起房門三天三夜,和楊惜弱兩人孤男寡女,查問她分別一年中所有的生活經過,所有的?對!他要求巨細靡遺。

  這是強人所難,因為連平常人都不見得有那麼好的記憶力,何況楊惜弱常生病昏睡,迷迷糊糊的,她這一年來不過是吃、睡,滿足人生基本生理需求,哪能記得昨天吃幾碗飯,大前天想了什麼事?

  但這些任護成可不管,因為她敢莫名其妙失蹤一年,他就要好好弄清楚,別有一天突然冒出個人,代表著他所不知道的小插曲,那是他絕不容許發生的。而如此做順便也補足他們分離的時光。

  「說!」他很霸氣的命令道,然後只見楊惜弱乖乖的就座,開始努力的想、拼命的想,恨不得跟前有出皮影戲,演出的就是過去一年的總總。

  「那時候我只曉得爹受傷,生命垂危,然後就是易大哥安慰我好好休養,找爹的事他會想辦法。」楊惜弱已經盡可能將前因、後果說清楚,一切簡短得離譜,但事實也只有如此,所以她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呀,可是看他一臉明明白白寫著——小白癡,你完蛋了——的表情,她只好低下懺悔的頭,忍不住又怯怯的偷看他。

  「然後呢?」他丟了口蜜餞,無數次的提醒她故事還沒結束。

  滿桌子的小糕餅,蜜餞水果,加上一壺上好香茗,任護成津津有味的吃著,而楊惜弱向來食欲不佳,吃得少,再加上現在整天或坐或站,活動量少,胃更是縮得像鹵蛋般小,吃——對她而言是件苦差事。偏偏他不單自己吃,也要她吃,唉!想要他逼著她吃,最直接的逃避方法就是不停的講話,但是她實在沒有那麼多經歷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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