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巧嫻 > 慣愛難逃 | 上頁 下頁 |
四十 |
|
「我們……去刺殺宮老……」大塊頭抽噎的解釋,「宮老死了……阿咪也死了……現在阿豐抱著阿咪的屍體……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刺殺宮老?!屍體?!一連串的訊息在李宓腦海中閃過,她猛地發出一聲厲嘯,掙脫江笙的手腕,急急跨上摩托車飛馳而去。 「李宓?!」江笙來不及阻止,只能飛奔回到自己的摩托車,催足油門的追了上去。 「驚動到警方了?」元井水澈質問還留在原地的大塊頭,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些幼齒竟然做掉了聲威赫人的老大。 見大塊頭頷首,元井水澈不由得懊惱的發出一聲詛咒,「該死!」 漆黑的夜,雨水擊打在濕漉的地面上,形成一窪窪的漣漪。 「阿咪……別怕!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到後山的花園了。」 沉重的腳步濺起土地上的泥沙和水漬,阿豐抱著阿咪失了體溫快要僵直的屍體,一步又一步,艱難的踏在鬆軟的黃土地上。 育幼院後山的花園——那並不屬於育幼院的地轄,只是滿山滿穀的野雛菊,那樣的百花綻放,是阿咪自小最喜歡的地方;而他總負起護花使者的任務,陪著她走遍她所謂的「花園」,編著草冠和花冠,重複著千篇一律的新娘新郎結婚儀式的遊戲。 「就快到了……阿咪!」阿豐低頭用自己溫熱的臉頰,輕輕觸及她冰涼的額頭,無法自己的落下一行眼淚。 腳步搖擺的走向風雨中的野雛菊,他輕緩的將她的身軀擺放在花海中。 「我做花冠給你,你最愛漂亮了,就算死也要打扮得很講究,對不對?」 大手輕易的采下身旁幾朵色彩繽紛的野雛菊,他熟練無比的編著花冠,任憑大雨狂驟,終於編好花冠套放在阿咪的頭上。 然後阿豐輕輕的撫著阿咪那張仿佛帶著微笑死去的冰冷容顏,一次又一次,頰上的熱淚被雨水融合,滴落在阿咪的臉上。 阿咪!他在心中輕輕呼喚。他一生的夥伴啊!自懂事起便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好妹妹!十七歲,多麼青春燦爛的年紀,你卻必須長埋土中,再也不理我不看我了嗎? 「阿咪……我帶你回來了。」阿豐空洞的聲音是被挖空了心的悲慟,「你看見了嗎?滿山滿穀的野雛菊,是你最最喜歡的,你看見了嗎?」 沒有回答。一個快要僵硬的屍體,是不可能告訴別人所見所聞與感受的。 就像她死前最後交代的那幾個字……我喜歡你……模糊難辨,永遠永遠都再也無法證實了,是一樣的道理。 「我喜歡你……你是這麼告訴我的嗎?」他怔怔的問阿咪,明知她再也無法開口。 「我喜歡你……」阿豐抽搐的痛哭起來,喑啞的嗓音痛楚的傾泄出來,「為什麼你不早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早說?為什麼你到現在才告訴我?到你快要死的時候才告訴我……為什麼……阿咪……」 一再重複的哭喊阿咪的名字,阿豐心中的悲慟沸騰到了極點,仰頭髮出厲嘯: 「啊——啊——」傳蕩整座山谷,穿破重重雨幕,淒厲得幾乎要斷人心腸。 就是這個地方!她不會猜錯的,他們一定在育幼院的後山。李宓在大雨中丟下摩托車,想也不想的就往樹林中狂奔。 「李宓!」身後趕至的江笙,步伐大她一步的自後頭揪住她的手臂。 「放開我,放開——」 「冷靜點。」江笙鉗制著她掙扎的身子,一聲怒吼,才迫使完全失去理智的李宓稍稍緩和下來,然後在他懷中失聲痛哭。 江笙用力摟著她,強壓下再對她大吼的怒氣,「你再這樣橫衝直撞,是不是你也要我像你失去阿咪一樣的失去你!?」 想起方才路上驚險無比的飛車畫面,江笙倒抽口氣的閉上眼,胸中猛然的心跳還兀自飛快的撞擊。 睜開眼,望向那張惶亂佈滿淚痕的小臉,江笙心疼的放緩了語氣,「人死不能複生,宓兒,你是他們的大姐,我要你冷靜的去處理這件事。」 江笙的聲音威嚴而有力,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李宓咽下心中的哽咽,頷了頷首,江笙這才輕輕鬆開自己的大手。 「啊——」嘶啞的悲嚎聲,突然自身後岔入兩人之間。 「阿豐?!是阿豐?!」 李宓驚呼,兩人跟著拔腿奔向聲音的來處,沿途的樹枝刮破她粉嫩的臉頰,甚至再次刮痛畢斂紅賜給她的傷口,卻阻止不了她飛快的腳步,更無暇抽空喊痛。 「阿豐?!阿豐?!」 遠遠的,墨色的夜空下,跪倒在花海之中不斷抽搐的身影,捕捉住兩人的視線。 「阿豐?!」狂奔到哽咽哭嚎的阿豐面前,李宓怔怔望著躺在花海中一動也不動的身軀。 「阿咪……」雙腿再也無力支撐的跪了下來,李宓無法控制的用力搖晃她冷硬的屍體,「醒過來呀!阿咪,醒過來,我要你醒過來啊!阿咪,醒過來、醒過來……我要你醒過來……我……」 破碎的哭聲在雨中漫開,一旁的江笙也跪了下來,用力的將李宓哭得顫抖的身子納入懷中。 死亡對人的定義很奇怪。聽起來只是一種感覺,很不真實,甚至潛意識中仍然抱持否定,但是只要親眼所見、親身碰觸,所有的悲慟會在瞬間凝聚,只是……凝聚的力量也許是此刻、也許是在多年以後才能完全迸發。 「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你為什麼要去刺殺宮老?!我不要你為我這樣做……」內心的哀慟幾乎令李宓暈厥。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