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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她轉身看著饕餮,口中像是吟唱的喃念起來,「熟油兩分,清水沸,花刀片魚,蠣黃抓一欠,旺火三疊,大火滾悶,下白菇、豆腐、蔥薑、黃酒,湯白加鹽,沸起裝碗。」

  說也奇怪,胡蝶一開始念,饕餮就像是有了生命,動作利落得仿佛一流的大廚,不管刀工、火候,就連架式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猿猴的手腳原就較人更為靈活,幾乎在胡蝶念完的同時,它也做好她交代的一切,從頭到尾流暢得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就這樣,胡蝶不停的念完十道菜的同時,饕餮也停下手中的動作,大廳正中央的桌上便上了十碗色、香、味俱全的料理。

  大夥全被饕餮出神入化的絕技所震懾住,一時間,廳上安靜得連起鍋的菜熱騰騰的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什麼鬼的先生,對這山東的一品豆腐、四川的二龍戲珠、京城的三元牛頭、東北的四喜丸子、廣東的五彩軟根、川東的六合同春、宮裡的七星肥鴨、福建的八寶冰糖飯、魯西的九轉肥腸和湖南的十景素燴,這『十全』的菜兒有什麼指教?」

  這十道菜不僅含蓋了八大地方的名菜,就連名字也由一到十樣樣不缺,色香味形更是無一可挑剔的,不用品嘗,李萬食也看出自己不僅是敗,而且敗得徹徹底底。

  「百味軒不愧是百味軒,其中真是臥虎藏龍,就連只猴子都做得出這麼像樣的菜色。」李萬食臉上狂妄盡失,像足了一隻鬥敗的公雞。

  「希望你會遵守你的承諾。」胡蝶聳聳肩,她也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人,知道見好就收。

  「當然!手藝比不上一隻猴子,若連說的話都沒了誠信,那我豈不真的連只畜生都不如嗎?」李萬食是狂妄,但膳鬼也不愧是膳鬼,他畢竟是名震一方的料理大師,抱拳以禮,長袖一揮,不多留戀的轉身離去。

  李萬食的身形一在百味軒中消失,百味軒的上下立刻發出一陣歡呼,所有的人都對胡蝶和那只手藝精湛的大白猿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相較於剛才熱烈的場面,此刻百味軒的內堂是一片冷凝。

  柳吟秋冷眼看著眼前的莊曉夢,她一開口,聲音冷得幾乎可以凍結四周。「你為什麼回來?」

  莊曉生連忙打圓場,「娘,大哥願意回來就好。」

  或許他也曾怨過大哥,為什麼一走了之而將百味軒的重責大任悉數留給他,可一思及他娘的態度,他似乎又能體會大哥的心情。

  「他回來是想看笑話的吧!」柳吟秋冷哼出聲。

  「娘!大哥不會這樣的,今天要不是他,我們百味軒也過不了這一關。」莊曉生抱歉的看著他的大哥。

  「誰請他來了?說不得這一切還是他玩出來的把戲。」

  胡蝶的眉頭一下子緊緊的皺起,「你這老女人,講話怎麼這麼不客氣?要不是有我們,今天百味軒的名號就從此消失,若真要看笑話,我又何必這麼多事?」

  「蝶兒!不可以這麼沒有禮貌!」莊曉夢輕斥。

  縱然大娘對他再怎麼不客氣,到底說來還是他的長輩,他說什麼也不能讓人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大娘。

  「哼!庶生的就是沒教養,帶了個不知打哪來的野女人來這兒叫囂。」柳吟秋一點也不領莊曉夢的這份情,一出口的話就只有「刻薄」兩字可以形容。

  「沒教養的是你吧!受人家的幫忙不知道感激也就算了,還敢在這邊說大話,別忘了,百味軒的存亡還有神廚比賽那一關,我真想看看你到時是怎麼死的。」

  胡蝶向來是遇強則強,碰著了老薑就變成辣子,反正她就那性子——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所以,柳吟秋的話愈是毒辣,那她回的嘴也就更難聽。

  「你!」

  柳吟秋美目一瞠,氣得捧心連連退了好幾步,那樣子活像是快斷了氣似的,一旁的莊曉生急忙扶著她到椅子上坐下。

  「娘,您還好嗎?」莊曉生急拍著柳吟秋的背幫她順氣。

  「我怎麼好得了?這就是你的好大哥,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帶著這小賤人來氣我的。」柳吟秋沒好氣的說。

  胡蝶這一聽,真的火大了。從小到大,她就是人人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心肝寶貝,什麼時候有人這樣說過她了?

  「你……」胡蝶拍桌而立,這是第一次她有了想用一個女人兩巴掌的衝動。

  「蝶兒不可以!」莊曉夢連忙攬住胡蝶,怕她做出衝動事。

  她氣得一把推開莊曉夢,指著柳吟秋的鼻子,「你哪兒不好了?好人不長命,我看像你這種禍害,再活上個千年當老妖都沒問題。」

  「你說什麼?你有膽再說一次!」柳吟秋面容猙獰,怒視著她。

  「我怎麼不敢說?本來就是如此,你愛聽,要我說上一千次、一萬次都沒問題,我說你是千年老……」

  「蝶兒!你鬧夠了!」莊曉夢大喝。

  莊曉夢一向溫文有禮,就算再怎麼不高興,最多皺緊他那俊挺的劍眉,何曾如此大聲的說過話?一時之間,眾人全驚愕的看著他。

  胡蝶被他這麼一罵,心下頓覺委屈,明明就是那老妖婆的錯,為什麼她卻要被罵?

  「你凶什麼?我偏偏要說,她是一個忘恩負義的老妖婆!」胡蝶的性子原就剛烈,他不要她說,她就偏要說。

  「我說你別再說了!」莊曉夢一手抓過胡蝶,一手高舉起來。

  胡蝶恨恨的抬高頭,怎麼也不讓眼眶中的淚水落下來。「怎麼樣,你想打我是嗎?你打呀!」她還特意將臉頰轉向他,好似要讓他打得更輕易一點。

  莊曉夢看著自己高舉的右手,一時間有些迷惑。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手為什麼舉得這般高,直到看到胡蝶那濕紅的眼眶,他才驚覺自己做些什麼。

  「蝶兒——」莊曉夢困難的開口,可卻又說不出一句安撫她的話。

  胡蝶一把甩開他的手,她當然看得出他臉上的不安,可她一點也不理會,他這麼凶她,沒道理她就該讓他好過。

  「我告訴你,我討厭死你了!」

  說完,胡蝶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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