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董妮 > 曉園偷歡 >


  幾個人一時鬧得愉快,卻把老者心裡的疑惑越鬧越大。不是說秦冰腦子燒壞了,早成傻子一名;可瞧她伶牙俐齒的,哪裡傻了?

  匡雲西和秦冰間該不會有某種曖昧吧?為了他家小姐,老者決定要好好盯著這對主僕,若他們有任何不軌行為,他定不讓他們好過。

  「其實馬大嬸也不是這麼壞的人,你們又何必每每針對她呢?」一個清冷冰冽的聲音忽似晨霧撒落,淋得笑鬧中的眾人興致盡消,卻又離奇地不感洩氣,倒像春風滌過心頭,乍暖還涼之餘,生意盎然。

  匡雲西抬頭迎上一張清秀嬌顏,稱不上美豔,似秋菊招展,別有一番風華韻致。

  「小姐,我把姑爺請回來了。」老者搶先一步稟告,同時讓其餘數名大漢退下。

  女子沒有焦距的視線在半空中遊移片刻,最後定在匡雲西身上。「是雲哥嗎?」

  匡雲西瞬也不瞬地望著那姑娘好半晌,發現她有一雙柔魅的眼,細細長長,微挑的眼尾像帶著電,十足勾人心魂。

  真是迷人的姑娘,只可惜那雙眼兒像遮了層紗,靈氣盡失,徒剩茫然。

  倘若她的眼睛恢復正常,不知會是何種景況,他忍不住好奇,上前一步。

  姑娘察覺了他的意圖,纖細的身子一顫後,又強自立定。

  他有些贊佩她的勇氣,一名乍然失明的姑娘該是敏感、驚慌的,她卻相反地展現了勇氣與冷靜。

  「我只是想看看姑娘的眼睛,沒別的用意,你不必怕。」他說。

  老者以為匡雲西是在取笑姑娘的瞎眼,怒斥一聲。「姑爺可是嫌棄我家小姐失明,她本來也是好好的,若非……」

  「安伯。」姑娘抬手阻止老者的謾駡。「我感覺得出來雲哥沒惡意,你別擔心。」

  感覺嗎?匡雲西是聽說過眼盲者的知覺較一般人靈敏;可聞安伯話中意,這姑娘失明的時間並不長,她怎敢以全副心力去相信那摸不著、觸不到的「感覺」?

  「不知姑娘怎麼稱呼?我……呃!」未完的問題被秦冰一記肘拐給撞回肚子裡。

  有未婚夫不知未婚妻姓名的嗎?真是白癡。她靠近匡雲西耳畔低吼出他此刻的身份。「姑爺——」秦冰雖不喜騙人,但最討厭偽裝被揭穿,變成箭靶一隻,被射成馬蜂窩。

  但匡雲西哪裡在意,他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句話的忠實擁護者,在這裡接觸不到天雷幫就繞個彎兒走,反正總會有辦法的,又不是非利用這姑娘不可。

  只是安伯給嚇得臉都白了。「姑爺怎會忘了小姐姓名?」

  匡雲西很快樂地裝傻。「很難不忘吧?都幾年不見了。」

  「難道親家老爺和夫人從未對少爺提過自己的未婚妻?」安伯不信。

  「當然提過,只是他們叫的是妹仔,誰曉得小姐閨名為何?」他無畏地聳肩。

  「可以前親家老爺和夫人從未稱過小姐『妹仔』啊!」

  「人總是會變的嘛!況且咱兩家已經五、六、七……幾年沒見啦?」

  「整整十一年又三個月。」安伯替他道出了答案。

  「這不就得了,十一年,人世都幾回翻轉了,口頭禪又哪可能不變?」

  也對,想當年他家老爺、夫人在世時,小姐好比一朵香花,給人供得老高;怎想得到會有今日落魄住大雜院的下場?

  不過連姓名都不知是詭異了些,安伯疑心不改。

  可姑娘卻揮手截道:「也是,一般人確實不會任意將閨女姓名宣之於口,雲哥不知亦是情有可原。」她斂衽為禮。「小妹印秋芙,見過雲哥。」

  喲!挺冷靜的嘛!難怪不為一點眼傷大驚小怪。匡雲西微笑,上前一步扶起她。「芙妹不必多禮。」

  「應該的。」印秋芙溫婉一笑。

  匡雲西湊近瞧她,發現她的眼球似罩著一層綠色薄霧,眼圈周圍則泛著青腫。莫非這就是造成她失明的原因?「芙妹,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嗎?」

  印秋芙尚未開口,安伯已低聲啐道:「都怪姑爺來得太晚,否則小姐也不會受傷。」

  「受傷?」匡雲西探手撫向印秋芙面頰。

  「啊!」她受了一驚,粉嫩嬌顏褪成雪般玉白。

  「別緊張。」他輕拍她的手安撫她。「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

  「是。」她溫婉頷首。

  匡雲西握著那只微顫的手,發現幾處新生的繭點綴在那綿軟的雪肌上,看來她在這裡的日子並不好過。

  一縷憐惜湧上心頭,他輕拍她的肩。「你受苦了。」

  「不會,其實……」他的體貼教她心情一陣起伏。「這裡的人對我們挺不錯的。」

  「成天冷嘲熱諷,明知咱們是出外人,盤纏用盡才會落魄至此,有人發糧放賑也不通知一聲,還故意在我們面前吃白米飯,這樣叫好?」安伯怒道。

  「起碼他們未因我們欠租,就趕我們出大門。」這份遮風避雨之恩,印秋芙永銘五內。

  她出生富貴,在此之前壓根兒不知「貧窮」二字如何書寫,直到兩年前,印家船隊在海上遇暴風,隨船者無一生還,同時亦賠上印家半數家產。她爹娘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輾轉病榻年餘、最後去世,印家也只剩一個空殼子了。

  她不得不遣散家僕,僅帶數名忠心者前來投奔未婚夫,以為有靠,卻被拒於門外;他們說,未婚夫妻在成親前不得相見,要她在客棧裡暫住,等候天雷幫準備妥當,再雇花轎前來迎娶。

  誰只這一等就是半年餘,期間,安伯常派人前去打探消息未果,他們盤纏用盡,只好舍去舒適客棧改搬入大雜院。

  兩個月前,他們連買糧食的錢都沒有了,一夥人坐困愁城。後來決定,男丁上街謀些粗活幹、丫鬟則製作糖餅沿街叫賣,他們不讓她出去抛頭露面,說這樣會被夫家嫌棄,其實她早知自己被嫌棄了,否則他們不會一拖數月不來迎娶。

  最後印秋芙決定跟大雜院裡的婆婆、嬸嬸們上山采野菜,不管怎樣,食物總是不嫌多,況且,吃不完的野菜還可以賣人,多少貼補點家用。

  一夥人有了生路,她也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以為就此否極泰來,不意月前,她在山上跌了一跤,起初以為沒什麼,怎知回家後她竟開始發燒,整整燒了三天;退燒後,她的眼睛也瞎了。

  安伯忙請來大夫為她診治,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沒辦法,只好再向天雷幫求救。可他們置若罔聞,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她已徹底絕望時,天雷幫突然派人來消息,說要來迎娶了。

  她打心底懷疑,安伯卻深信不疑日日領著傭僕親往路口迎人。想不到還真給他找了一個姑爺回來;不過卻是個早已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對她生疏如陌路的男人。

  他真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雲哥嗎?小時候,他明明叫她秋妹的……

  第二章

  有關大雜院裡的住客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的爭執,在秦冰一句「有話進屋裡說,別在門口吵架,丟死人了。」的怒吼下,暫告一段落。

  匡雲西和秦冰被請進了大廳……說是大廳,也不過是處擺了一張桌子、三張椅子的空間,其落魄程度與匡雲西在西荻國的家有得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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