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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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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俏臉驀地白似冰雪。「張鐵嘴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十年前,就有一位算命仙警告過家父,要小心手下背叛,會惹來殺身之禍,但家父生性耿直、極重信義,並不將算命仙的話放在心上。誰知過不了多久,父親手下的書記就出賣了他,一夕之間,我一家八十餘口慘遭滅絕,只有我與妹妹逃出生天。我姊妹倆逃進九連山,官兵窮追不捨,後來我為「黑風寨」的兄弟所救,與霍大結為異姓兄妹,並改名霍青蓮;但舍妹卻從此失去了音訊,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了。當時那位算出我父不幸的算命仙也曾對我說過,我命帶凶煞,絕活不過二十三歲。」 方悠然面容一整,在乎的不是她那些無謂的命理之說,而是她一身的血海深仇,以及被「黑風寨」那幫兄弟所捨棄的悲慟。難怪她不信任人,原來她吃過這麼多的苦…… 「悠然。」她沈悶的聲音在他的胸懷裡響起。「到月底我就二十三歲了,只剩八天……你明白嗎?再過八天我就要離開你了。」 「我不信命理的,青蓮,對我來說,我生命的主宰就是我自己。」大異於她的悲慟,他狂妄得近乎目中無人。 「你……」她不覺懊惱。「你以為我在騙你嗎?」 「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只要我還愛你,我就不許閻羅王來跟我搶人,我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的。」 她幾乎洩氣了。沒見過這樣自大的人! 「別談那些無聊事了,我另有要事問你。」他食指勾起她的下巴,雙眼熠熠生輝。「於書令就是你的毀家仇人?」 她愣了半晌,兩行清淚驀地滑下。「我不知道……為什麼於依人會是他女兒,她是我仇人之女,而我卻……哈哈哈……」扯著他的前襟,她又哭又笑。「於依人還拜託我來求你救她爹,要我救於書令……我的殺父仇人……我應該連於依人一起殺掉的,當年他們沒放過我家任何一人,連我八歲的妹妹都不在了,我為什麼不能殺她……我要殺了於依人,我要殺了於書令,嗚……」 方悠然心疼地摟著她。她會哭得這麼傷心就表示她下不了手;於依人太嬌弱了,總是惹人憐惜。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勞。」雖然會對不起弟弟,于依人算是弟弟的初戀,但只要能止住霍青蓮的淚,他情願讓兄弟恨他。 霍青蓮錯愕地抬起頭。「我……」明明很想應允的,但那句「好」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我的仇我自己報。」末了,她只能以這個藉口搪塞自己的心軟。 她握緊拳頭飛身下了大樹。「我會親手殺了於氏父女的。」否則她沒臉下黃泉見爹娘。 方悠然只能目送著她倔強而蕭條的背影離去。「傻瓜,你何苦為難自己呢?」長歎一聲,他也下了樹,正準備追在她身後離去。 「有人告訴朕,在這裡看見你,朕本來不信的……」誰也想不到應該深居皇宮中的皇上會突然微服出宮,還出現在這裡! 方悠然詫異地回過頭去。「皇上!」 皇上神色肅穆地走到他面前。「方卿,你太教朕失望了;滿朝不利於你的流言,朕沒信過半句,而你卻利用朕的信任,欺騙了朕,你該當何罪?」 「皇上,臣是真的居不住廟堂啊!請皇上大發慈悲,放臣歸去。」方悠然素手撩起了袍角,跪了下去。 「在你欺騙了朕之後,還要朕無罪放你歸去?方悠然,你未免太藐視王法了。」皇上感到心痛。難道自己對方悠然不夠好嗎?為什麼他思思念念就想離去? 「皇上,當年你應允過我的,隨我何時想要離去都行,我那才答應留下,並加入皇上麾下的。如今,天下已昇平,皇上何不放了我?」 「你認為朕對你的百般寵信是拘禁了你?」 「皇上恕罪,臣只是無心於廟堂,求皇上准了臣的辭官。」 「辭官一事不必再說。方悠然,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三日內,你以病體康癒為由自動回朝,你欺騙朕一事,朕可以不予追究,仍當是於書令害了你,朕會下令處斬於書令;而你……三日內不回朝,形同欺君罪論處。」語畢,皇上袍袖一揮。 「高力士,擺駕回宮。」 「遵旨!」皇上的貼身內侍高力士忙扶起方悠然。「王爺,皇上真是很掛心你,你謊稱傷重那幾日,皇上是擔憂得寢食難安,你就少固執點兒,別再讓皇上操心了吧!」話落,他趕緊追著皇上離去。 方悠然拍拍沾土的袍角,笑歎一聲。「唉!明知留不住,強留又有何用呢?」想想還是當年打仗時好,李隆基還沒這麼大脾氣,他們以兄弟相稱,軍旅生活自由自在,隨他怎麼玩都開心;哪像後來,唐朝中興了,李隆基登基為帝,無數的麻煩事兒接踵而來,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也明白皇上對他的寵信已偏心得過了分,待他簡直比親弟、子息還好,他心裡是感激的,但奈何志不在朝廷,皇上的賞賜再多,他還是待不下去。 「看來還有一場風雨好受!」方悠然忍不住搖頭苦笑。霍青蓮說她命不久矣,也許他會比她還早死呢!到時他們就可以做一對同命鴛鴦了,哈! 回到方府,霍青蓮錯愕地瞧著於依人房門口,一雙坐在地上、閒話家常的男女——方自在與雷春花。 聽他們笑語盈盈的,似乎談得非常愉快。不過也奇怪,雷春花行止粗魯大度是人盡皆知的事,但生性嚴謹認真的方二少怎會忘了自己的身分,盤坐在地上,就跟女人聊了起來? 「霍姑娘,你回來啦?」雷春花先瞧見她,拂拂屁股跳了起來。 方自在望著霍青蓮,神色中有一絲警戒。 「二少不必緊張,我瞧霍姑娘已經冷靜下來了。」雷春花拍拍方自在的肩。 「霍姑娘可是要探視于姑娘?」 於依人!想起殺父仇人之女,霍青蓮神色一凝。「沒有,我正要回房。」她轉了個身,朝自個兒的房間走去。不能再見於依人了,見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又要發狂;在外頭逛了一日,她已想得透徹,害她父母的是于書令,她就專心對付於書令吧!于依人雖是於書令之女,但十年前她不過是個七、八歲的稚兒,與血案無關,何必牽連無辜人等? 「于姑娘自清晨昏倒後,至今尚未清醒。」雷春花忽又插了句。 霍青蓮腳步一頓。「她……無恙吧?」 「我不是大夫啊!霍姑娘。」雷春花笑答。 然而方自在就沒有如此好耐性了。「人是被你嚇暈的,她有事沒事,你心裡會不清楚?」 「自在!」甫自外頭回來的方悠然聽見弟弟無禮之言,沈哼了聲。「不許對霍姑娘無禮。」 「難道我說錯了嗎?」方自在不悅地反駁。「我明明瞧見霍青蓮攻擊於依人,雷姑娘也看見了,是不是,雷姑娘?」他轉向雷春花尋求附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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