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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而嚴公子也不說話,逕自尋了個舒適的地方,坐下、喘氣。

  他的傷並不重,不過失了些血,體力變得很差,多走幾步就好像喘不過氣似的,大夫要他多休息、多喝補品。

  不過嚴公子不愛吃東西是出了名的,他肯一日喝五回藥已算給足大夫面子,再要加上三餐補湯,他會直接將湯碗砸在大夫臉上。

  因為他的壞脾氣,沒人敢逼他多吃點東西,但多休息總成了吧?偏他像個小孩子,成天四處晃,就是靜不下來。

  戴禍水看著他額上又滲出血來的傷口,已算不清這是第幾回裂傷了?好像永遠都下會好,那抹紅註定一生一世留在他臉上。

  虧得他爹娘給他生了一張好相貌,飛劍也似的眉、深邃如海的眸,鼻如懸膽、薄唇如削,活脫脫是天上謫仙下凡,居然就這樣被毀了。

  活該陸無雙要在蓮池裡埋上一輩子,誰讓他毀去這樣一張上天的傑作?

  但更可惡的卻是嚴公子本人,人家大夫都說了,只要好生照顧,可以將疤痕降到最淡,甚至幾不可見。

  他卻故意胡搞,非得把一張好好的臉給弄破相不可。

  不知道看的人會很惋惜嗎?讓她好想……好想將那塊傷疤徹底抹去。

  「你再看我也沒用,它裂了就是裂了,我又不能將它縫回去。」終於,嚴公子緩過氣來對著她含瞠帶怨的嬌顏道。

  她當然知道縫不回去,只能無奈地幫他重新換藥。

  他閉上眼,狀似享受地讓她招呼著他的傷口。

  她的手勢輕緩而迅速,上藥、包裹一氣呵成,半點都不會弄疼他。這也是他每回不小心又將自己弄傷了,一定要來找她的原因。

  不過她好像越來越受不了他了不起的自傷能力。

  但他仍得解釋。「這次不是我的錯。」

  她投給他一抹不信任的眼神。

  「不信你儘管去問大朝,我好好地躺在花園裡曬太陽,兩名小賊不打一聲招呼持刀就砍過來,虧得大朝反應快,否則我現在腦袋跟身體都分家了。」

  「又是因為我?」她寫下問題。

  「大概吧!」近半個月,那些小賊像蝗蟲一樣橫掃嚴府,他哪記得這許多?「你對紫弦弓派有印象嗎?」

  她點頭。「紫弦弓派的少門主是我過世的未婚夫之一。」自從家變後,她曾經待過很多地方,紫弦弓派亦是其一。在那裡,她是少門主花費钜金買回去的花魁、未來的少夫人,直到少門主意外墜馬身亡,她自此離開了紫弦弓派。

  陸無雙說的藥王門她也有待過,但在她的記憶裡,那裡只有一個白髮、白胡、白眉……全身白茫茫的老頭子,每天跟她說醫理、解釋各種藥草的分別。

  她不記得有陸無雙說過的奪位之爭,或者被驅趕、追殺那些事。

  她本來就不曾在一個地方久待,畢竟,那些地方又不是家。

  過客沒有理由長居一處。

  她一向將自己的身分理得清楚,但可惜,很多人搞不明白,這大概就是他們近來日日騷擾嚴府的原因。

  只是,這還有一點說不通。

  當初她離開並沒有任何人挽留,為何現下大家又急著要她回去?

  而且那些拚了命地要來捉人的傢伙還老愛罵她忘恩負義,說她棄師門於不顧,寡廉鮮恥,早晚被雷劈。

  她真想知道她究竟從那些人身上獲得何種好處,讓他們不辭勞苦日日相逼。

  是什麼金銀珠寶嗎?這些東西她是不多,但幾年賣身下來,也算小有積蓄,她願意全拿出來貼補眾人,只是仍有不足的地方,就得請各位大人多多包涵了。

  她以為做到這種程度已算仁至義盡,偏他們要的不只金銀珠寶。

  他們有的要她的功夫、有的要她的腦袋、有的覬覦她的美貌、有的貪求她的琴藝……但天可憐見,他們要的那些東西裡,十樣裡最少有七樣她一點慨念也沒有。

  功夫!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要諳武,就不會放任嚴公子被扁得像顆豬頭了,

  她真的沒有「拿取」他們口中的任何珍寶。

  她也鄭重否認過了,就不知能有多少人相信。

  「原來你說你曾有三名未婚夫是真的?」嚴公子續問。

  「難不成你以為我說的都是假話?」

  他很用力、很用力地點了個頭。

  「我也會說真話的。」雖然她常常打誆語,一番話有真有假,讓人腦袋發暈,不過她還沒厲害到可以無中生有,所有的謊話都是根據現實來誇大或縮小的。

  「比如你曾有三名未婚夫的事?」

  「正確來說應該是四個。」

  「全死了?」

  「二死一傷。」

  他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生之精彩莫過於此。」所以他一直很快樂地跟她玩遊戲,從她進嚴府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相處就是一場戲。

  她給他下巴豆、關臥房、兩人一起餓肚子、烤錦鯉……一件件、一樣樣,有真也有假,可他不管真假,既然要玩就認真給它玩下去。

  當然,她的態度也是讓他決定要認真玩的原因。

  戴禍水,一個活在戲文裡頭的女子。她的人生本就是一場戲,角色迅速輪替,可以是名妓、是神醫、是掌門……然後,她現在變成他的玩具。

  在戲文替換中,她從未模糊過自己的角色。名妓不該諳武,因此即便面臨生死關頭,她仍靜待時局轉變,不妄自動手。

  如今,她是個啞巴玩具,就算有人拿劍架在她的脖子上,她怕也是一聲都不會吭的!

  他不知道她為何要將自己改變得如此徹底,但他也愛玩這番變化萬千的遊戲。

  只要能從中得到樂趣,他不在乎真假。

  她也笑了。「為求快樂,你倒是什麼都不計較。」不管她是滿口謊言也好、身世成謎也罷,只要她能為他帶來歡樂,他都不在意。

  「人生以快樂為目的。」他很得意。

  「可倘若追歡樂將危及你的生命財產、權勢富貴呢?」

  「我只在乎這份歡樂能否長期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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