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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毫無破綻。

  一落陷阱,莫離便伸展全部肢體,將駱冰兒緊緊護在懷裡。

  他可以受傷流血,卻不願意她掉半根頭髮。

  地洞連著一個斜坡,所以他們一掉下來,便直直地滾了下去。

  要不要說挖坑道的人很有良心?這地方挖得又平又寬,除了滾動時碰青了幾處地方處,他沒蹭掉一塊皮。

  當然,被他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她也毫髮無傷。

  這斜坡頗長,他們滾了約半盞茶時間,終於落到底部。

  但他們很快就後悔。寧可繼續滾,也不想停在這種臭得要死、熏得要命又髒得不得了的地方。

  「惡……」駱冰兒捂著口鼻幹嘔。「什麼東西這麼難聞?」

  莫離忍著強烈的噁心,打亮火摺子。

  同時,他們彎腰狂吐。

  好多屍體,有成白骨的、有半腐的,至少幾十具。

  「莫離……」這景象太令人膽寒了,她全身虛軟得幾乎站不住。

  莫離趕緊扶住她。「撐著點兒,冰兒,我立刻找出路。」

  雖然他也很難受,但還是將她抱起來,狂奔著搜尋離開的生路。

  這地下密室很大,他跑了一刻鐘才見到邊際。

  「恐怕這裡有半座天馬山莊的大小。」他越想心越沈。如此一座密室,絕非三、五年間可以建成,只怕天馬山莊成立之初,它便存在了。

  但師父當年為什麼要在山莊地下建這樣一座大密室?難道不只師兄有事瞞著他?師父同樣也隱藏了秘密?

  這一刻,莫離覺得這塊撫育自己長大的地方好陌生。

  「莫離。」駱冰兒有氣無力地拍拍他的肩。「你先放我下來,休息一會兒再找出路。」也算他們好運,兩人用了一顆合玉丸,不僅功力倍增,還能抗毒,否則落入這樣一處遍地屍首的地方,他們早中屍毒而亡。

  莫離搖頭。「你看牆角那幾具屍首,分明是活著時被扔進來的,他們想盡方法要出去,結果……」這裡是一處大墳場,掉下來這麼久了,除了他和駱冰兒,沒見到半個活人,他怎麼還有閒心休息?

  「冰兒,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也許他不該太古板,若是求得了公理失去她——不!他寧可讓自己變成一個不問是非黑白的人。

  他想要她活著、想看她笑、想再跟她經歷很多很多的喜怒哀樂,最後,兩人一起攜手到白頭。

  「如果我不堅持追凶就好了,如果——唔!」

  她捂住了他的嘴。

  「莫離,倘若你放棄了堅持,你就不是你了。」她說。

  「這種堅持只會害人。」堅持有什麼用?他堅持武后不得干政,結果被貶,他堅持相信師兄,結果被害,他堅持追凶,現在卻連最心愛的人都可能失去……人生若能回到最初,是否繼續堅持?

  平心而論,他的話讓她感動。打相識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是個道理強烈的人,義之所趨,雖九死而無悔。

  相信今天若只有他一人落入陷阱中,他頂多歎幾聲誤信了師兄,不會懷疑自己所作所為是對是錯?

  本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天經地義,如今她也落難了,他在為她不服、為她擔憂,才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可她喜歡他,不止因為他擅廚藝、重情義,連這份固執都包含在內,他的一切都是她珍視的。

  因此她也不希望他為了她,勉強改變什麼,然後讓自己不開心。

  她願意悲傷他所悲傷的、愛護他所愛護的,並且同他一般,死而無憾。

  「莫離,我們還沒死,你不需要這麼快放棄。」

  「放心,我不會放棄的。」正因為要盡已所能地為她尋找生路,所以他才沒空休息。「我們繼續找,我就不信這裡連個出口都沒有。」

  「不必找了,你放我下來。」

  「冰兒……」

  「我也沒想過放棄,只是,既然找不到出口,就自己創造一個。」

  「自己造?」他終於放下她。「我們手邊什麼工具都沒有,就算挖地道也不可能啊!」

  「沒有工具,有藥也一樣。」她掏出一隻玉瓶,對他道:「這玩意兒腐蝕性很厲害,只要半瓶,前面那堵牆就保不住了,只是……」

  「怎麼了?」

  她指指頭頂。「萬一這牆連系著地上的主建築,恐怕牆一垮,房子也跟著完了,那天馬山莊能留下幾分,我不敢說喔!」事關他的師門,她得跟他解釋清楚才好。

  他微征,接著張開雙手將她擁進懷裡。「只要你平安,即便天馬山莊整個夷為平地也沒關係。」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難道會有人蠢到取死物而舍活人?至少莫離不會。

  「那我動手嘍!」在他的攙扶下,她走到牆邊,敲了兩下,很幸運,牆上傳出咚咚聲,證明了牆的對面另有空間。

  如果是沉悶的迴響,他們麻煩就大了,很可能這整個密室就建在土裡,他們等於被活埋了,那任她擁有通天本事,也造不出一條生路來。

  她小心地在磚石與磚石的接縫間人倒下半瓶藥水,不多時,牆壁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著。

  「好厲害,這若是用在人身上……」

  「這叫蝕骨水。聽師父說,當然李氏和楊氏爭奪天下時,大戰頻繁,屍積成山,又無法及時處理,差點造成瘟疫,師父才做了這個東西方便收拾善後。」所以,它本來就是造來用在人身上的。

  莫離無言,好半晌才開口。「國家弱,百姓苦,國家興,百姓又何曾快樂,這天下究竟有沒有承平……」說不下去了,因為牆壁已經蝕出一個半人高的洞口,從他的方向望過去,可以看見一座巨大的靈堂,對面牆壁的木架上擺滿牌位,而正中間的那個赫然是——

  文佳皇帝,陳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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