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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不必回頭,在這裡敢這樣跟他說話的人只有一個——花陰舞。

  「你說呢?」真懷疑初開頭,他怎麼會將在家兩姊妹給搞混了,她們的面容雖然有八分相似,但個性卻是天差地別,一個穩重、不苟言笑,一個則淡漠、冷言利舌到足可氣死人。

  像現在,她又準備發揮她毒舌的功力了。

  「『有志者、事竟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只要有心,鐵杵也能磨成繡花針』;隨便你撿一句去用吧!」

  「感激喔!」通篇都是廢話。

  「沒誠意,不過我不在乎。」她眨眨眼,輕鬆的語氣一變而為戲謔。「要不要我告訴你姊姊的弱點在哪裡?」

  「貞操嗎?謝謝,我不是採花賊,不幹那種霸王硬上弓的事。」

  「那也是弱點之一啦!但姊姊更大的弱點是,她一直想招個有能力、又不計較名聲地位的男子為夫。一來,可為在家延續血脈,二來,能助她重振飛鳳島。」

  「也就是要人入贅嘛!可惜我雖對富貴功名沒興趣,也不喜歡矮人一截,如此好事,我消受不起。」

  「這麼說來,對於與飛鳳島聯姻一事,你毫無興趣嘍?」這可傷腦筋了!姊姊難得對某人另眼相看,就這麼放他走了,天知道姊姊還要蹉跎多少年青春,才能找到真正心愛的人。花陰舞煩惱地皺著眉。

  「我喜歡你姊姊,想她開心,因此為她分憂解勞,與這座島是否興盛繁華無關吧?」愛情最好別摻雜太多的外力,否則會很麻煩;這是匡雲北的經驗談。

  「怎麼會無關?飛鳳島好,姊姊就會開心,你想姊姊高興,追根究柢不就是要助她重建此島?」這兩樣東西應該是畫上等號的吧?花陰舞不懂,聰明如匡雲北怎會不明白?「還是你看不起已沒落的飛鳳島?別忘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敝島經過十餘年的征戰,實力、狀況都大不如前,但好歹過去也曾盛名百年,絕不致什麼寶貝都沒留下。」

  「要錢,我們西荻國也不會比你們少,只是還沒開採出來罷了!而且,一座小小的海島有啥兒了不起,再強大也不過如此,咱主子可是堂堂一名皇子,將來征戰四方,要開創萬代功業也不是難事,何苦入贅到你花家受氣?」匡雲北都還沒說話,香香已搶出來替主子出氣。

  「我們幾時給你氣受了?」要不是看姊姊似乎對匡雲北頗有意思,花陰舞才懶得管閒事。

  雖然平時主子玩人玩得很凶,好幾次,香香都希望主子早早掛點,他好早早超生;但一面臨危機,常常,他還是會忍不住挺身而出;事後,再去後悔個半死。

  「現在。」他蓮花指指著她鼻尖。「你這種態度就夠教人生氣了。」

  「而你的娘娘腔更教人噁心。」花陰舞撥開他的手。「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挺起胸膛,無所畏懼,誰像你,扭扭捏捏,真懷疑你是不是個男人!」

  「花姑娘要有所懷疑,我是不介意叫香香脫衣驗證啦!不過我得說,香香會養成這種彆扭的行為,真是我的錯。當年我撿到他時,他和我都還小,我也不懂得照顧小孩,就將他托給一班子太監、宮女照顧兼訓練,直到他十二歲,一些服侍人的工作都學會了,才來到我身邊。記得第一次看到長大後的他時,我也嚇呆了。他現在還好呢!當年他可是連上茅廁都學那些太監蹲著上,我教了他足足半年,才改變他那個可怕的習慣。」真不曉得匡雲北這番話是褒還是貶?

  「主子——」香香臉都黑了。

  匡雲北卻是一臉無辜。剛才被花陰茴削了一頓,他要不玩個人平衡一下,心裡怎會好受?

  「我說的是實話啊!」

  「就算是實話……」側首瞄了眼瞠目結舌的花陰舞,香香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永遠別出來了。「也別當著人家姑娘面前說啊!」他壓低聲音在匡雲北耳畔抗議。

  「做人要誠實。」匡雲北搖頭晃腦。

  「你是故意的。」明明答應過暫時不玩人的,太過分了!香香用力一跺腳。「我再也不理你了。」

  「喂!」匡雲北對著他的背影無奈地聳肩。「臉皮這麼薄,怎麼跟我出來混啊?」

  「像閣下這般厚臉皮的,也很少了。」真不知道這對主僕的感情是算好,還是不好?花陰舞瞧得頭都昏了。

  「過獎了。」

  「不必客氣。」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有這種人當姊夫很丟臉耶!可是……順著花陰舞的視線望過去,花陰茴的背影正被包圍在一堆歡樂笑聲中,溫暖的火光映得她粉頰酡紅,就連向來僵直的身子,也在幸福的熨貼中,逐漸軟化。

  這一切全都是匡雲北帶來的,他讓這座久處陰霾之中的島嶼重新充滿生氣,他讓遭受不幸折磨而喪失快樂的人們,臉上再度揚起歡笑。

  他與之前追求花陰茴的男子們皆不同。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也沒在發現事實後,斷然地遠離。

  他或者真能夠為這座島、為島上所有人,以及她可憐的姊姊帶來重生也說不定。花陰舞不自覺地想賭一局。

  「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剛才的提議。」

  「如果是入贅一事的話,不必考慮。」

  「難道你也與世間男子一般,看重無謂的聲名,認為女子該為夫家犧牲一切?」因為責任,花陰舞知道姊姊絕不願出嫁,置眾人生死於不顧;而匡雲北若堅持不入贅,這段大好姻緣就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錯過了。

  「那倒也不一定。」豈料,他卻給了她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那你的意思是……你肯留下來,你願意……」

  「停!」他揮手打斷她的話。「我可是什麼承諾也沒許喔!」要許也是跟花陰茴講,對花陰舞說有什麼用?浪費口水。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什麼也沒想。」他大笑著走向香香。「目前我唯一想做的事只有一件,安慰我可憐的侍從,助他從悲慟的深淵再度爬起,重新做人。」

  「瘋子!」花陰舞瞪他一眼。「你要這麼看重他,當初就別氣他。」

  「你說得對,就因為禍是我闖的,自當由我來收拾。」他可是很有責任感的。

  花陰舞看著他走到香香身邊,坐下,側首靠近香香耳畔,不知說了什麼,讓香香益發氣得暴跳如雷。

  「我瞧他腦子有問題。」不是說去安慰人嗎?怎麼把人越安慰越火大了?但下一刻,花陰舞瞠圓了雙目。

  她瞧見匡雲北用一句話就讓香香笑了起來,主僕二人前嫌盡釋,快樂地劃起酒拳來。

  「這到底是個什麼怪胎?」她呢喃。

  「所以叫你別惹他啊!」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大姊。」花陰舞顫巍巍地轉過身。

  果然,花陰茴陰沉的面容出現在她面前。

  「匡雲北的心思莫測高深,我們惹不起,你最好也別再企圖撮合我和他。」都跟妹妹說過好幾次了,她就是不聽,花陰茴真怕她哪天要吃大虧。

  「但他是近五年來,出現在島上的最好的男人了。」做此事之前,花陰舞也不是沒考慮過後果,就因為認定好處多於壞處,她才如此努力的。「況且姊姊之前不也說過,單憑我們的力量是無法長久對抗鷹島的,唯今之計只有拉攏強者,以為保障。」

  「沒錯,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可我也說了,這個人一定要日後我們控制得住才行,否則,難保飛鳳島不會被併吞;屆時,跟被東瀛浪人剿滅有何不同?」花陰茴指著不遠處已然喝得半醉的匡雲北,開口。「而你說,匡雲北是我們掌控得住的人嗎?」

  他現在開始跟小孩子們玩起躲貓貓的遊戲,周遭的人都在為他們鼓掌歡呼,滿場子都是他的大笑聲。

  「不!」這個男人不會被控制,相反地,他會控制飛鳳島,只要他有那個意願的話。花陰舞不得不承認,花陰茴說得對,匡雲北是一個她們招惹不起的人。「但如果他喜歡你,願意……」

  「小妹,你還不懂嗎?夢想之所以是夢想,就因為它永遠不會成真。同理,傳奇、志異裡所記載的英雄也不會這麼簡單出現。」很早很早以前,在鷹島少主揮劍砍向她爹娘時,她的生命裡就只剩現實,半絲夢想也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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