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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愧疚寫滿郝樞啟的臉,他終於瞭解是什麼原因害得他美麗又高貴的妻子憔悴、狼狽得一如瘋婦。

  他分發前的一場情戲叫她懷了孕,為了怕他在軍中當兵不安心,她堅持隱瞞這件事,獨自懷孕、生子、坐月子。

  可她終究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再堅強也有限;在沒有任何依靠的情形下,她凡事靠自己,兼翻譯、會計,籌措不夠的生活費,日子在現實的逼迫下,過得緊張又辛苦。

  柳亦告訴他,或許就是因為母親在懷孕期間一直繃緊神經,所以新生兒才會特別神經質,一點小事就哭得震天響!難怪小然會說,弟弟怕!追根究底全是因為他沒有保護好他們母子,以至於他們如此缺乏安全感。

  而他還一回家,沒有弄清楚事情根由就對她大發脾氣,害得她傷心離家;他實在太愧對他們母子了。

  「如新。」順著家門前那條路,他不停呼喚她,「你在哪裡?快出來啊!我知道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你出來吧!」他不知道她會去哪裡,他們沒有多少朋友,親人也因為他們私下結婚而多已斷絕聯絡,她根本沒有地方投奔。如此倉皇離家,她會躲到哪兒去呢?

  「如新,你出來吧,我求求你,是我錯了……」天色漸漸暗了,他實在很擔心她會出事。來到十字路口,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她會在哪裡?而他又該往哪兒找?「如新……」

  下意識地,他轉向了右邊,是被路對面那座蒼翠盎然的公園給吸引了吧?記得從前,她每回有事就徑往樹上躲,而這附近惟一有種樹的地方只有那公園了。

  「如新……」穿過馬路走進公園裡,他的目光不停搜尋著那一棵又一棵高聳人天的大樹。

  而水如新呢?他們不愧是夫妻,她正如他所想的,躲在公園裡的一棵大樹上。

  離家之後,她就直接跑進公園了,是積習難改吧!她總愛在樹上想心事,尋著一棵看得順眼的樹,便七手八腳地攀了上去。

  涼風吹動她散亂的長髮,漸漸地,也吹幹了她臉上的淚痕。坐在樹頂,從這裡可以遙望他們的家……那曾經是她最寶貝的地方,曾幾何時,竟窒悶得一如煉獄,叫人恨不能逃之而後快。她是個失職的母親,不敢想像,若沒有郝樞啟那赫然一吼,自己會對兒子下什麼樣的毒手?

  「唉!我真是差勁到極點。」對著樹木哀歎,不期然地想起了柳亦勸她的話。

  夫妻不僅要能共享快樂,還得能彼此分擔痛苦,她和郝樞啟的確是對相愛至深,凡事都會為對方考慮周延的模範夫妻。

  但就因為太為對方想了,在這場婚姻裡,他們完全奉獻了自己,毫無保留,以至於時間一久,精神氣力也在不知不覺間耗弱了。

  現在才懂得柳亦話中的真理,人要先懂得愛自己,才會曉得怎麼樣去愛別人!盲目的奉獻並不是真正的夫妻相處之道。

  「如果能夠重來,我一定要告訴樞啟,我好辛苦,我希望他能夠陪伴在我身邊,幫幫我……」

  似乎,上天聽到了她的懇求。「如新!」一個興奮的聲音自樹底傳了上來。

  她愕然一低頭:「樞啟?」忘了身在樹頂,她情不自禁站起,卻也在臂部離開樹幹的同時,整個人往下栽。

  「如新——」

  §第七章

  一如前幾回,他的臂彎總是她最終的落點。水如新穩穩地掉進郝樞啟懷裡。

  「樞啟?」疑惑的眼眸困鎖在他身上,奇怪,他怎知她在這裡?

  他二話不說,先緊緊摟住她、確定她的存在不是幻想後,那飛揚劍眉立刻打了十幾個死結。

  「該死!你想嚇死我不成!」

  「我……」淚水浮在水如新的眼眶中,她不住地抽噎,「樞啟,真的是你,嗚嗚嗚……我好想你……」

  「傻瓜!」瞧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他有再大的火也給滅了。郝樞啟抱著她,尋一張長椅坐下:「你瘦了好多啊!對不起,害你受苦了。」心疼地在她額上印上一吻,她再也忍不住地抓著他前襟嚎啕大哭。

  「哇!你一不在,人家就好可憐……」她在他懷中哭出了心底沉積良久的委屈與悲傷。

  他不語,只是抱著她、吻著她,聽她訴盡所有慘事。為她的辛苦心憐、為她的難過感傷……這兩年的分別終究是太久、太久了,在他們各自的心中都劃下了一道深長的橫溝。

  那淚雨像不會停似的,直下了二十分鐘,他瞧她哭得快岔了氣,才開口安慰道:「對不起,我知道你辛苦了,你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我還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你,全是我的錯,你打我吧!可是……別再哭了好不好?瞧你,眼睛都哭腫了,我看得好心疼。」

  她吸吸鼻子,抬起被淚水沖刷得微顯浮腫的小臉。

  「其實……你也沒錯啦!我剛才真的很過分,要不是你即時阻止我,我……」

  「哎!」他伸出一指擋在她的唇間,「那件事我們就別再提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心煩才會那樣,沒關係,以後有我保護你,我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了。」

  攀著他已完全成熟、寬廣結實的肩,她螓首埋進他懷裡,「我告訴你那些事不是想全賴給你保護,我們是夫妻,應該相互扶持、彼此守護才對。」此刻才體會柳亦話中的真義,過分體貼、完全奉獻的愛壓力太大,不管是施者或受者都不可能永遠承受;真正的愛是取中庸之道,有舍才有得。

  「呵!」他來回梳刷著她糾結的長髮,只當那是她愛他的表現,依然認定養家是男人的責任,與女人無關,「謝謝你這麼愛我,如新,我也愛你!」

  她眨眨眼,不大明白他這麼說,是否代表他已瞭解她話裡的意思。

  「樞啟,我……」

  「去度假好不好?」他搶白說道。

  「度假?」她豁地坐起,「幹麼突然說要去度假?」

  「慰勞你辛苦的這兩年啊!」他執起她的手,莊敬地印下一吻,「謝謝你,老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辛苦你了。」

  她俏臉微紅地低下頭去:「怎麼這樣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嘛!」

  「可是你做得這麼好,所以要慰勞你啊!」他摟緊她的纖腰,「何況我們自結婚後就忙著課業、工作、生活,連蜜月都不曾去度過,這回一次補回來,你覺得如何?」

  「可是……我們兩個都去度假,那孩子怎麼辦?」

  「我已經把他們寄放在柳揚家裡了,他們和柳大哥自然會開心的。」

  「他們看不見媽媽會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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