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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胸口又是一陣抽痛,她抿著唇收拾好自己簡單的衣物。

  就讓一切回到原點吧,他既已痊癒,這裡再無她留下來的空間。

  可是……雙腿怎麼邁不出去呢!趁著他未回來之際,她一走了之,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只要……她割捨得下。

  路箴茗的手摸了摸床、枕頭、毛毯、水……幾乎眷戀遍了病房裡的一切,她還是邁不出離開的第一步。

  好恨、好恨,她是這麼沒用!

  豁身撲上床鋪去,她的淚流不出來,倒是咬破的唇淌下了鮮的血滴。

  真是……丟臉啊!所以她才不要愛的,因為總是沒有好結果,總是沒有……

  郝韞霆一回到病房,就察覺到房裡沉鬱的氛圍了。

  「箴若,是你嗎!」因為紗布又纏上了眼,所以他看不出問題出在哪裡?

  她抬頭,看著他,那層白色的紗布刺痛了她的心扉。

  「是我。」

  「哈!我就知道。」郝韞霆噘唇吹了聲飛揚的口哨。

  「我一進來就感覺到你了。」這玩意兒比他的眼睛管用多了,他近日已很少被她的外表所蒙蔽。

  「是感覺,不是看見!」她冷哼,聲音古古怪怪的。

  「你怎麼了?」他拄著拐杖走過去,憑感覺準確地攫住了她的手。「你不舒服嗎?」

  路箴茗低下頭,感覺著他大掌的溫暖,冰凍的心湖又有動搖的趨勢。

  忘了是誰說的:女人總因愛而脆弱;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是這樣。

  換作平常,誰敢如此欺騙她,早加了十倍報復回去了;生長在孤兒院裡的孩童,要是太過優柔軟弱,根本不可能長大,所以她向來是強悍的。

  但在他面前,她做不到,她甚至沒想過要教他同樣痛不欲生,只是自己心頭難過,真是沒用啊!

  「我是不舒服,非常難受。」

  「是生病了嗎?」他想模她的額頭,而她避開了。「箴茗!」

  「我沒有生病,只是難過。」

  「難過啊!那我說個笑話給你聽好不好!」他誇張地比手劃腳,試圖炒熱這僵凝的氣氛。「話說有一晚,一艘軍艦在海上航行,遠遠見著一點燈光,便向燈光打去訊號:『對方船隻請向左移十度,有軍艦要通過。』誰知對方也打來訊號:『請軍艦左移十度。』軍艦艦長當下火了:『我是軍艦耶!你敢叫我移!』對方立刻回話:『哇拷!我是燈塔,有種你就撞過來啊!』」

  她冷眼看著他表演,確實是個好笑的笑話,只可惜一想到他是個撒謊的騙子,她就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了。

  沒聽到笑聲的回應,郝韞霆難堪地搔搔頭問:「不好笑嗎?那我再說一個。有一天,小明要上醫院去看病,但他不知道醫院在哪裡,於是便向路人問路。路人把他拖到大馬路中央,告訴他:『待會兒有車子過來的時候,你不要閃,痛一下後,自然會有人送你上醫院。』」

  她握緊了拳,背脊僵得像木頭。

  「你只會說這些話嗎!」她是夠懦弱了,為什麼還不走!是心裡有一點點期待他會對她坦白吧!

  但……她錯了,他是不可能說實話的,她還在渴求些什麼?真要連自尊一起丟了,把自己傷個徹底才會死心?

  那未免太難看了,她絕不容許自己如此丟臉!「如果你沒有其他要說的話,我要走了,再見。」

  她絕決的語氣嚇了郝韞霆一大跳。莫非她發現了他偽裝的眼傷!

  不可能!他的偽裝堪稱完美,加之以全醫院都是「君威」的人,不會有人提點她;怕是他太擔心她,一時想岔了。

  「難道你喜歡聽黃色笑話?哈!你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奇女子,不過要我說可以,你不能在聽完後,罵我性騷擾喔!」郝韞霆逕自大笑,他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如果郝韞霆拆了紗布,會看到她怨恨、悲切的眼,如火如炬糾纏在他身上。可惜他沒有,從未有過的失敗紀錄令他不疑有他,只是自顧自地解答了所有的不對勁,甚至忘了問她的感覺。

  路箴茗無言,只是冷冷地望著他。

  「你不信我會說黃色笑話!好,我說給你聽。話說有一天,一個小偷闖進一家銀行裡偷東西,可是當他打開保險箱後,卻發現裡頭保存的只是一個個白色果凍,他當下傻眼了。這是什麼銀行!怎麼只收藏果凍!他不信邪,陸續打開了其他保險箱,發現這家銀行裡除了白色果凍外,再沒其他東西。他一氣之下,就把銀行裡所有的白色果凍全吃光了,然後忿忿不平地回家。第二天,他想知道自己光顧的到底是什麼爛銀行,裡頭居然沒存半點值錢東西,於是他翻開報紙,結果報紙頭條上寫著:精子銀行遭竊,所有的冷凍精於被竊一空……哈哈哈,好笑吧?」

  「不好笑。」她伸手,非常用力地扯下了他眼上的紗布。「郝韞霆,你是個自私自利、冷血無情的大騙子!」

  他完全呆住。她發現了,她知道了,她……「箴茗!」

  「我承認我騙過你,一人一回,扯平了,但願我們不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我發誓。」她說得冷淡,俏臉一片慘白。要這樣雲淡風清地走,多困難啊!她一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為他破了例,僅此一回,再有下次,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不是這樣的,箴茗,你聽我解釋。」他試著阻擋她離去的腳步。

  「走開!」她用力推開了他,連帶將他手中的拐杖也推飛了出去,傷腿尚未完全復原的他跌倒在地。

  「箴茗,我不想騙你的,我只是想誘出狙擊我們的傢伙、相信我……」他不死心,手扶著牆追在她身後。「箴茗——」

  她背脊僵了下,但始終沒有回頭,離去的腳步又快又急。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她的蹤影。「回來啊!」他用力捶了下地板。該死!她非這麼與眾不同不可嗎?

  如果他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她吸泣個幾聲,他一定很輕易就能察覺出不對勁的緣由,那麼他會誠懇地解釋、道歉、拜託她原諒;不會說那些蹩腳的笑話、不會撒更多的謊,把事情弄到這樣無可挽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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