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董妮 > 大清織王 >


  「明白,肯定是蔣妹妹又來找你玩,被蔣伯伯發現,把你諷了一頓。」她扳著指頭數。「我算算,打今年以來,蔣伯伯提過爹爹敗壞家產、娘親奢華浪費、織造坊裡的織工混吃等死,現在輪到我閨譽不佳了。」

  蔣家既如此厭惡水家,不如直接退親,還糾纏著做什麼?

  水雲錦陰沉著俊臉,一聲不吭。

  「雲錦,我知道你與蔣妹妹青梅竹馬,但蔣伯伯對我們家成見日重,你真想娶蔣妹妹就得忍受他的批評,否則乾脆退親。」

  他根本無意娶蔣欣蓉,蔣家與他是另有合謀,但這件事暫時還不方便告訴姊姊。

  「伯伯的話我從未聽進心裡,但你的閨譽卻真的大有問題。」他已決定將今生的所有都奉獻給水氏織造坊,但求家聲彰顯,他願以命交換。

  他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才更渴望姊姊幸福美滿。

  「有什麼問題?」

  「你一個姑娘家,也沒個伴當,就在外頭跑來跑去,什麼名聲都沒了。」

  「要那種東西幹什麼?既填不飽肚子,又當不了錢。」

  「但是可以讓你將來嫁得風光!」他咬牙切齒。

  她怔了一下,想不到弟弟連生氣都這麼美,她忍不住想,若是她長了一張如此嬌顏該多好,說不準自願賣身者可以繞著江寧排三圈。

  只可惜一胞雙生,她容貌卻肖似爹爹,小眉、小眼、小嘴兒的,再怎麼湊也只是中上之姿,成不了天仙佳人。

  水雲錦被她的二度走神氣壞了。「你回房去,以後無事不得隨意出房門一步!」爹娘不管事,身為水家獨子,他自當扛起一家之主的重責,好好管教一下這老是人來瘋的姊姊。

  水雲初眨眨眼,伸手探向弟弟的額頭。「你發燒啦?亂吼亂叫的,嚇誰啊?」對於病人還是少理為妙,她自顧自地往外走。

  他幾大步追上她。「你知不知道外頭把你傳得多難聽?再這樣下去,你永遠找不到好婆家。」

  「那些謠言也不是第一天傳,聽著聽著就習慣了,何必在乎?」她懷裡的玉鐲才是真正得留心的東西。

  「習慣?!」他快昏倒了。「這事關你的終生幸福,你怎能習慣?」

  她打開手中的木盒,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這東西要處理不好,別說終生了,我們明天就完蛋了。」

  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瞥,但玉鐲的一流品質已讓他心驚。「哪兒來這麼貴重的東西?」

  「娘買的,一隻準備給你娶媳婦用,一隻讓我做嫁妝。」

  他咬咬牙,只差沒仰天長嘯。「她不知道家裡現在是什麼景況嗎?還花這種無謂的錢?」

  「對爹娘而言,水家永遠都是江甯首富,任時光變遷也不會改變。」她拍拍他的肩,要他認命,遇上這麼一對不解世事的爹娘,做子女的就該堅強些。

  「而今是大清的天下,非我漢人江山,想恢復我水家昔日光華,除非將韃子盡數殺——唔!」

  水雲初飛快地捂住他的嘴。「要死啦!這種話你也敢掛嘴邊,讓人誤以為你是反清份子,當心腦袋不保!」

  「韃子皇帝本來就是混賬,咱們做織造,哪裡礙到他了?偏生命令民間織機不得過百,使我水家淪落至此!」他憤恨猶難平,但聲音放低了。

  水雲初瞪他一眼。「朝廷大事豈是我們百姓可以過問?以後不許再提這些話。」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漫流的鮮血都還沒幹呢,她可不想弟弟再捲入風暴中。

  他不語,漆黑的眼眸卻閃著厲色。姊姊以為她這樣小打小鬧就可以維持住水氏織造坊?那是癡心妄想,要真正重振水家名聲,只有一條路——反清複明。

  水雲初步出了大門,見弟弟依然緊隨不放,納悶。「你不去織造坊,跟著我幹麼?」

  「我陪你去處理這個麻煩。」有他護著,看誰還敢說姊姊閒話?

  水雲初搖頭,只歎這弟弟想不開,人活一世,短短百年,如此在意別人的眼光,還能有片刻的逍遙快活嗎?

  她抿抿唇,抬頭望一眼湛藍的天空,白雲悠閒,還真有幾分像集市裡賣的麵線糖,不知味道嘗起來是否也那般香甜?

  她伸出舌頭,舔了下紅嫩的唇,想像自己口裡含著一塊糖,一顆心甜得流蜜。

  「天好,人好,這景致也好,生活如此,還有什麼可求的?」

  水雲錦翻個白眼,真受不了這天真的姊姊,可憐曾輝煌一時的水家,現在只剩他一個正常人了。

  「好端端的,你別一天到晚走神、作白日夢好不好?走啦!趕快把這對玉鐲解決了,省得夜長夢多。」

  水雲初別含深意地瞥了弟弟一眼。「雲錦啊,你何時才能明白知足常樂的道理呢?」搖頭輕歎,她又抬高了那小巧的下巴,像只驕傲的小孔雀,闊步向前。

  「又犯糊塗了。」他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反正也習慣她的莫名其妙了,懶得與她說理。他幾步追上她。「姊,你確定銀樓會接受我們的退貨?」

  「一定會。」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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