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冬令 > 詠悠蓮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沐香引她進屋,述說著她的雙足所到過的所有地方,講述著天底下玉簪並不知曉的風情人俗,一切的一切都讓玉簪欣喜,讓她期盼。

  沐香說:「天涯無邊限,只待雙足踏。」

  聽著她的話,玉簪輕輕地笑了,眼角卻瞄向了自己隱藏在翠綠襖衣之下的雙足,心中歎著,這雙腳足恐怕是離不開這片皇土了。

  沐香也看著她,那是一雙不懂得掩飾的眸子,在裡頭清晰地映照出了一個綠衣女子的尊貴氣質。在這裡頭,玉簪看到了自己沉靜的笑容,嘴角邊淺淺的弧度,卻恰好形成了一個彎,給人以疏遠的距離,而這樣的距離在他人眼中便是高高在上。

  她想,這樣的笑容,恐怕是要頂在這張俏麗的臉上一輩子的事情了。

  郝朔對沐香的態度是不同的,這點只需稍稍細心便可看得出。不管是因為童太傅的關係還是為了別的什麼,單單是些許的不同,也足以王妃慕容氏大動干戈了。

  慕容氏嫁入王府三年,比玉簪早了一年,雖然頂著王妃的頭銜,可是一個沒有子嗣的女人,即使身份再高貴也隨時有著被下放的危險,更何況她的家世是遠遠無法與席玉簪相比的,如今又加了一個童太傅的親弟子沐香,她又怎能不焦慮呢。

  「小姐,聽說王爺有意向太傅提出」就連如意都忍不住開始關注這件事情了。

  她只是蹲在園子裡頭,擺弄著新種上的花種,沒有接口。

  「小姐,若是王爺」

  「沐姑娘承傳了童太傅的醫術精髓,王爺的病也需要人在旁料細心地料理了。」她打斷如意的猜測,口氣卻掩不了煩悶,她不住地告誡自己,王府裡的事情不要去理會,就讓他去吧,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猛然間站起身,眼前突然感覺一陣昏眩,待她回過神,視線裡飄過一件厚重的白貂皮大襖,穿在身上臃腫不堪,可在這個人身上卻意外地覺得清新爽淨。

  「哪有人大冬天種花的?」他輕聲責備。

  她愣了一下,抬頭,入眼的是一張白皙得過分的溫潤臉孔。

  她搖搖頭,「只是試試,若是能種活了也算是件喜事。」

  他突然不再言語,她覺得奇怪,便抬頭看他,卻正入了他深深的眸中,心就這樣停滯了一下,連帶著她的手也顫抖了一番,對他,她仍是放不下的。

  「冷嗎?」說著,他的手從厚重的衣袖中直直地朝她伸來,她連忙躲開,他伸出的手落了個空,就這麼僵硬在了半空中。

  她輕聲說道:「手髒。」

  他輕聲笑著,那只手順勢下滑,抓緊了她滿是泥土的髒手,說道:「不礙事,髒點就髒點,還能洗了不是?」

  他將她垂在一旁的另一隻手一同握在掌心,試圖讓她取暖。他的體溫異于常人,大冬天的,可是他的手簡直如火一樣的燙人。

  她微微歎息著:「這麼多年了,怎麼就沒有好轉呢?」她早就不抱什麼痊癒的希望了,只盼著他的病能夠好轉。

  他的唇角邊依舊是溫煦的笑容,頭頂著她的額說道:「太傅說那是血氣倒流,筋脈紊亂所致。」

  他說得雲淡風輕,仿若是在說著他人的事情一般,可她在一旁聽著心跳蹦躂。

  「所以,王爺才想讓沐姑娘留下嗎?」許久,她還是問出了口。早就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稱呼變成了恭敬的王爺,她自動將自己降低了一個身份,他說他的王府要的是懂得安分守己的人,那麼她便恪守本分。

  他看著她,輕輕歎息,眼底的清澈變成了一片深潭,讓人琢磨不定。他抬手撫弄著她落在耳畔的髮絲,嘴裡不住地喃喃著:「碧兒,碧兒。」

  碧兒

  這是他的母親為她賜下的名,很久很久以前,或許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於是在多年後,讓她與他在這樣一個亂世中相會。

  可是,他的碧兒又是這樣一個聰慧卻有固執的女子,他知道她心底的掙扎,卻依舊只願維持著本分。

  時常,他會想起那個在桃花園中翩翩飛舞的女子,她一身綠色錦衣,外罩輕紗,巧笑嫣然,爽朗之氣讓人心動。

  他知道,此生,他是放不下她了,放不下她敞開心懷後的純真,那份真直直地融入了他的心底,與血肉合為一體,再也分不開了,可是,她又可知道?若是知道,又何必如此固執呢。

  「沐香深得太傅精髓,又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留她在身邊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玉簪垂著眼,輕輕點頭,頭頂聽到他的歎息聲,這些年她不時地聽到他的歎息,可是她的心中也在歎息,他可又知道?

  他千方百計地想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拉回從前,可是破碎的鏡子又如何能修復呢?他不是不懂,只是故意將其忽略。

  有時,她會暗暗哭泣,未來的路還這麼的漫長,他們為何要這麼早將這面完美的鏡子摔出裂縫來呢?而這一摔,又為何要摔得如此狠烈呢?

  「今晚,我在你這裡睡。」他逕自走進內室,留下一語給她。

  那晚,他在她的屋子裡留宿,搖擺不定的燭火下,映出他柔情似水的臉龐,她依偎在他的懷中,聽著他穩健的心跳,心中覺得萬分舒坦,暗暗歎息,若是往後一直過著這樣舒坦的日子該有多好。是啊,那該有多好,若是沒有那次吵鬧,他們會過得更溫馨。

  他微微分開兩人相連的肌膚觸碰,滾燙的唇瓣在她耳邊摩挲著,模糊不清地說道:「靠著這具身體不覺得熱嗎?」

  她的心在那一刻疼痛了起來。

  「碧兒啊」他緊緊地抱著她,滿足地歎息著,「凝眸浩浩,嫋嫋升煙,香茗繞唇不止,恍意深遠如常在,撚花隨風去,竟是盤窗前。」在他心底,久留不去的便只是她這個女子了,是她了。

  他是覓城中唯一能與玉閭齊名的才子,外人皆知六王爺博學多才,溫潤儒雅的氣質出塵了得,多少女子期盼著他的詩詞中能有自己的身影在,而她竟然有這份榮幸成為了他的妻,聽到他為她吟詩作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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