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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米多多認得於敏中,立刻高聲喊道:「欽差大人,冤枉啊!我們的陳大人有冤,您一定要主持公道!」

  於敏中循聲望去,點點頭。「大家稍安勿躁,本官就是前來處理此事。」

  「哇!」群眾爆出歡呼聲,嚎哭的止住聲,跪著的爬起來,個個拿眼直瞧於敏中,期待他說出挽回陳大人的話。

  米軟軟心情激蕩,不斷拭淚。天無絕人之路,敖哥哥有救了?

  於敏中為一品京官大員兼皇上身邊重臣,從二品的巡撫當場矮了一截,他趕忙上前迎接,換上最諂媚的笑臉。「于大人,您奉旨南來蘇州,怎不事先通知?好讓下官率同官員前去迎接啊。」

  「我從總督那邊過來,事情緊急,你這個摘印官跑的比我還快,只好累得我不眠不休從南京趕來。」於敏中很克制地壓下一個呵欠。

  「大人辛苦了,請到下官官邸歇息……」

  「不用了,陳敖在哪裡?」

  百姓自動讓出一條路,陳敖穩下心情,不做無謂揣度,緩步向前。

  「草民陳敖拜見于大人。」

  「草民?」於敏中一抬眉,望向巡撫。「本來是皇上要摘的官,倒被你摘了。」

  巡撫嚇得魂不附體,咚地跪下,抖著氣道:「臣……臣不敢……臣沒膽……皇上他老人家……」

  「你跪我幹嘛?起來。陳敖,皇上有口諭給你,接旨吧。」

  「草民接旨。」陳敖恭謹跪下,盯住地上石磚縫裡的螞蟻,只要他隨意吹捏,那小螞蟻就一命嗚呼了。

  「陳敖,蓋朕南巡之意,乃為體察國內民生政情,稗有益治理家國天下,你未能認知朕之苦心,多次上摺阻撓,理由牽強,以勞民傷財之詞陷朕於不義。又,你考成大計敬陪末座,實有負朕拔擢深恩,朕明年南巡之時,不想見到你,收到吏部免職公文後,朕命你回家念書,閉門思過,他日聽候選任複官。」

  於敏中一口氣說完,全場鴉雀無聲,好像……陳大人還是得走?!

  於敏中趁大家不注意,收下小抄。他固然學問淵博,但還是背不住皇上冗長拗口的口諭。

  唉!既然拿了一對宋朝青瓷花瓶,還有那幅無價的宋徽宗瘦金體真跡,他又怎能不略盡「棉薄」,幫幫這個後生小子?

  更何況人家還送了兩個美妾陪同遊江南,他當然是義不容辭幫忙到底了。

  「啊?怎麼不說話了?陳敖還不謝恩?」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敖拜伏地上,並未感受到皇恩浩蕩,而是由衷失望,畢竟皇帝最大,忠言逆耳,是他不智,冒犯天威了。

  巡撫忙道:「可還得解他上京……」

  「解什麼?吏部窮緊張,不查明真相,匆匆照會都察院、刑部拿人,總督只是說有嫌疑而已,他已經去信說明,誤會一場啦。」

  「誤會?」不行,要整死陳敖!巡撫從懷中抽出隨身攜帶的「罪證」,啪啪翻了好幾頁。「于大人您看,這本『南遊記』有反逆之心,陳敖不察……這裡寫著『永曆帝離恨歸天』……」

  巡撫突然大眼一瞪,永曆帝不見了,變成了「偽桂王」,而他用朱筆圈畫的「陛下」,也變成降兩級的「王爺」。

  「見見見……見鬼了……這本小說怎全走樣了?」

  於敏中拿過去翻了翻,笑道:「我大致翻閱過了,只不過是一本稗官野史,也值得你們大張旗鼓作文章?我從總督那邊來,他說他是老眼昏花,老糊塗了。」他又將小說遞了回去。「既然我是欽差大人,就直接要你甭拿人了。」

  「可可可……可我職責在身……」

  「皇上要陳敖回家念書,你要他上北京,我聽皇上的,還是聽你的?」於敏中變了臉色。

  「下官不敢。」太離奇了,巡撫翻了白眼,只差沒有口吐白沫。

  陳敖聽著他們的對話,仿佛身在虛無縹緲中,命運的方向游離不定,全由他人擺弄。

  小螞蟻沿著石磚縫爬走了,別人要踩它,它拐彎抹角,還是找得到出路。

  「陳敖,別跪了,快起來。」於敏中和顏悅色地扶起他,莊重慈祥地道:「皇上要你回家念書,實在有他的深意。你年輕識淺,過於直爽,你回家韜光養晦,修身養性,過兩年再出來為朝廷盡力吧。」

  「多謝于大人的教訓。」陳敖木然地回答。

  老百姓有人鼓掌稱謝,有人放聲哭泣,悲喜交集,紛紛向陳敖圍攏過來;高興的是陳大人免除了牢獄之災,難過的是陳大人再也不是他們的父母官了。

  米多多興奮地拍拍米軟軟的肩頭。「軟軟,陳大人不必去什麼塔了,快,咱們過去恭喜他。」

  米軟軟絞著被淚水濕透的帕子,心情難以平靜,這一天下來,心情有如墜入深谷,繼而在嗚咽溪流中泅水,穿山越嶺,又是大雨澆灌,又是狂風吹襲,經歷驚惶憂懼,悲、離、歡、合,終於豁然開朗,守得雲開見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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