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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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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了好一會兒,氣氛又悶,安心心大眼半眯,一顆頭歪了下來。 「姨,心心困……」 「心心累了?」米軟軟微笑揉撫小娃兒的額頭。「心心玩了一整天,月亮都爬到頭頂上,難怪想睡了。」 「那請梢公搖回去吧。」陳敖道。 「沒關係的,心心年紀小,想睡就讓她睡了。心心,來,姨抱。」 安心心伸長小手,攀上米軟軟的懷抱裡,小臉兒立刻膩了進去。 米軟軟輕輕拍哄她的背,神色柔和,哼起了小曲。 「搖搖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山上采枇杷,枇杷園裡剛開花,摘了香花好回家,小心胡蜂刺個疤。」 一曲未了,安心心早已沉沉入睡,到夢中采她的枇杷花了。 夜風徐徐吹過,搖搖搖,輕晃小舟,蕩漾著水中的月影。 陳敖聽著曲兒,一面輕啜杏仁豆腐,讓那溫潤柔滑的感覺沿舌尖而下,慢慢沁入肚腹裡。 「很久很久以前,我娘也是這樣哄我睡覺。」他的聲音很輕。 「大人的娘很疼你了。」米軟軟的聲音也很柔。 「嗯,那時候我還小,比心心大些,吃完飯,天一黑,娘就哄我睡了,她很會唱曲,很多曲子我還記得……」 河水悠悠,記憶流泄而出,陳敖哼出了熟悉的小曲。 「一顆星,掛油瓶。油瓶漏,炒黑豆。黑豆香,賣生薑。生薑辣……呃,生薑辣……」 「生薑辣,造寶塔。寶塔尖,戳破天。天噯天,地噯地,三拜城隍老土地。」 米軟軟接著唱了下去,聲音嬌軟柔細,充滿了童趣。 「米姑娘,你也會唱?」陳敖驚喜地道。 「我好小的時候,每回爹帶我去打油,總喜歡哼這曲兒,聽久了就學會了。」 「是了,米姑娘的父親是大廚,你們的豐富之家就是以他命名的。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想當個豆腐大王呢。」 「豆腐大王?!」米軟軟覺得新奇,笑道:「我們就可以跟大人買豆腐了。」 「那你可要跑到紹興買嘍。」陳敖興致高昂地道:「每到半夜,天還沒亮,我爹娘就起來磨豆腐,娘要我睡,我可不依,也跟著起床,兩隻手抓著木杆子,和爹一起推石磨,其實是在那兒礙手礙腳。」 「大人好頑皮喔。」 「推累了,就去喝一口娘煮的豆漿,人也精神了。」陳敖吃了一口杏仁豆腐,潤了喉嚨,繼續道:「等到天亮,豆腐凝結做好,爹娘挑著豆腐,分送到幾家固定老主顧,再到市集上做買賣,我還記得跟在擔子後邊,聞到新鮮的熱豆腐氣味兒,很香,非常香……就是那時候,我立志要以爹為榜樣,做一個響噹噹的豆腐大王,磨出全天下最好吃的豆腐來。」 他講得豪氣干雲,米軟軟依稀可見一個小娃兒,當他望著嫩白豆腐,臉上所展露的興奮、崇拜的神情,就跟眼前的大人一個模樣吧? 「可大人後來不磨豆腐?不然現在也開個豆腐鋪了。」 「後來……」 「大人當上縣太爺,大人的爹爹應該很高興了。」 「不說了。」陳敖語氣變得黯然。 「大人有什麼事,說給我聽,好嗎?」她不想見他這麼孤獨的神情。 「聽了不舒服。」 「大人,你悶在心裡,會更不舒服的。」 陳敖轉向米軟軟,看到一雙溫柔而靈動的眼眸。 秋風清,秋月明,刹那之間,他的心情變得柔軟,如同她方才為他拭頰的那一刻,手觸著臉的溫馨感覺;而現在,心觸著心,兩人再無隔閡。 「後來,在我四歲那年,有一回爹在市集賣完豆腐,正高高興興挑起擔子準備回家,一轉身,不小心碰到一個路過的公子哥兒,也不過是撞了一下,我爹忙著賠不是,那惡霸卻要爹賠十兩銀子。」 「果然是惡霸。」米軟軟想到過去欺負他們的周家。 「爹當然不服氣,開口掙個『理』字,頂多是賠十文錢的狗皮膏藥吧,我還記得那惡霸的兇狠嘴臉,他毫不講理,叫隨從打我爹,唉,爹怎能打的過六個孔武有力的壯漢啊!我娘哭著喊救命,市集上的人全嚇跑了,沒有人敢幫我們,他們打傷人之後就走。我爹仗著一口氣,讓娘扶著到衙門告狀,可惱那個縣令聽到惡霸的名字,立刻趕爹回去,根本不受理案子,過了幾天,爹傷勢過重,化膿敗血,過世了。」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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