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雨過天青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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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為了錢陪伴我的!」她失去笑容,聲音微顫。 「或許不是。可我是因為你,不得不留在竇家窯,走不掉。」 「你要走去哪裡?你流浪了兩年,終於能在這裡安定下來……」 「你忘了嗎?我並非漫無目的流浪,我是在找尋寺院。」 拉開的距離,嚴厲的語氣,讓竇雲霓感到心慌,欲像以往一樣軟語跟他撒嬌,一見他背著星光的陰暗臉龐,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且,她害怕了,難道離青哥哥還在想著出家修行?! 「自我母親過世後,我吃了三年長齋,卻因為跟你吃飯而破戒吃葷。你是孩子,有理說不清,我只好順著你;可現在你長大了,你不能再這樣隨心所欲,想如何便如何,這是為難別人,知道嗎?」 「我……我也陪你讀佛經啊……」 「你哪回念書用上了心?教你背『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你沒一回背得完整,現在倒是去抄了淫詩豔詞,教老爺知道了,是不是又要來責怪我?」 「那不是×詩豔詞……」 「說到寫字,教你認真練字,專心致志,不要只想著跑出去玩,你偏不聽,一個字筆劃忽長忽短,該鉤該折的地方你偏畫圓,簡直是在胡鬧。一個大小姐寫出這樣的字,別人豈能不笑話教她寫字的先生?!」 「我……我再練便是……」 「沒有教好你『男女有別』、『男女授受不親』,這是我的錯,是我慣壞你了,我再留下去只會讓你變本加厲,更不知禮教為何物。」他冷冷說完,走出幾步,沒有回頭,又道:「我離開後,希望你好好想想。」 冷風吹來,呼嘯過庭院,打落了所剩無幾的幾片黃葉。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孤傲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外;千書萬話,說不出來,想拉住他,阻止他離去,卻怕他會甩掉她的手。 從來沒有!離青哥哥從來沒對她說過重話!若她真有不對,或是頑皮了,他頂多是輕聲責備,或是耐著性子任她玩鬧。從來沒有,他從來沒有真正板起臉孔罵她,更不曾冷言冷語相待。 是她惹他厭煩了?是她耽誤他的修行了?所以他發了狠、鐵了心,拂袖而去,不肯讓她留下一點點的想念和期望? 可他也吻了她呀,雖只是那麼輕輕的一吮,但她確實知道,在那一個片刻,他在親她,他洩露了他的真情。 無論如何,她是留不住他了,還是讓他出去走走吧。到了外面,他若記得她送他的吻,思念她,懷念熱鬧的竇家窯,他便會回來。 但,他若是執意不回頭呢? 她走回池子邊,蹲下來,伸手撩動冰涼的池水。 星光氤氳在水裡,變得模糊黯淡,也氤氳在她眼裡,再也看不見滿天璀璨了。 莫離青無從宣洩滿腔的躁動和憤怒,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跑過夜裡的吳山鎮,跑向最寒冷、最黑暗的掬翠山裡。 冷風刮上他的臉,絲毫不能降低他的火熱;汗水冒出,濡濕他的秋衫,發披散了下來,張狂地飄飛在夜色裡。 看看他,是狂了?還是瘋了?他竟然吻了雲霓! 早在她貼上他的唇時,他就該推開她,但他什麼也沒做,一如以往,放任她玩鬧,結果是她玩火,卻徹底焚了他的心魂。 她的軟香久久難以散去,令他躁動,而他憤怒這樣的躁動! 他忘了發願修行的初衷嗎?他來到吳山鎮,只是過客;既然雲霓長大了,竇老爺也擺明不留他,他就該順理成章離開,不可再留戀了。 眼前陡然一亮,小略盡頭,是反射出滿天星光的翠池。 他蹲了下來,猛然掬水,不斷地往臉上潑去,試圖讓那幾乎可以結霜的冷冽冰水熄滅他的×火。 水潑了又潑,臉抹了又抹,頭臉都濕了,這樣還是無法消除他的火熱,他一把扯開衣襟,想讓冷風吹涼他狂躁不安的心跳。 手勁猛烈,掛在頸間的紅繩應聲斷裂,他順手便扯了下來。 望向掌心裡的彩石,他想到了雲霓形容這顆彩石像寶石、像彩虹…… 雲霓是彩虹呀!他又憶及教她名字的意義時,她那嬌嗲的童嗓,還有圓睜黑眸、稚氣可愛的驚奇模樣,不覺緩了神色,勾起嘴角。 可惡!不能再想了!他再度皺緊眉頭,用力搖頭。 無情…… 誰?他一驚,站起身,抬頭四望,尋找聲音來源。 沙啞低幽的女聲,如泣,如訴。短短兩個字,卻是綿綿緲緲地鑽入他的耳際,久久回蕩不去。 還是他聽訛了瀑布水聲?深秋的瀑布已變得細小,水聲潺潺,他再側耳傾聽,還是潺潺水聲,規律單調。 他再瞟過周遭景物,黑夜、暗林、瀑布、清池,寺僧早已安歇,遊人也不會深夜到此一游,無人在他身邊說話。 見鬼了!他是無情又如何?!不用藏在暗處的妖魔鬼怪告訴他! 他用力握住拳頭,觸及掌心的彩石,忽地明白了。 彩石是見鬼的黑師傅給他的,說是有益修行,可他莫名其妙戴了十二年,卻是一步步陷入了人間泥淖,他又修到了什麼鬼? 有生以來,從未如此激動混亂過,他舉臂,使盡全身力氣奮力一擲,噗通一聲,彩石沒入了黑暗的翠池裡。 河岸碼頭,冷風獵獵,船夫系牢纜繩,又躲進艙裡去了。 竇雲霓癡癡眺向河的那一端,幾座蒼茫青山,擋住了去向。 寶月和吟春摩擦雙手取暖,互看一眼,終於開口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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