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雨過天青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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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就給了,這是制伏小兒夜哭的玩意兒,我早不亂哭了,還要這做啥呀。」她拿指頭推開香包。 「我也不夜哭啊,雲霓你快收起來。」他很無奈。 「才不是制你夜哭,給你就是了。」 「這是靈符,保佑你平安長大,怎隨便給人了?」 「這符不靈了,我都長大了,還保佑什麼?」 「既然不靈,你怎麼拿來給人,沒有誠意。」 「嘻!那可不一樣。和尚的符咒過了十七年,我不哭,也長大了,靈力當然消失;可這回雲霓仙姑親自在佛前祝禱加持,又靈了。」 「哎,你呀!」莫離青啼笑皆非,只得再道:「你給了我,要是伯母問起,你怎麼說?」 「我就說給離青哥哥了呀。而且娘早忘了,她後來求給我的護身符才多呢,一天配上一個,一個月也戴不完。」 「我還是不能拿。」 莫離青豈不知她暗藏這件小物的真正涵義。問題不在於這符靈不靈,而是香包曾由她貼身佩戴,又曾夜夜放在她的枕下長達十七年,已是滲進了她的呼息和馨香,然後再來陪伴他! 「離青哥哥不好意思拿,那我們以物易物好了,你的彩石給我。」 「咦!以前我瞧著喜歡,你老說要給我,怎就不行了?」 「不行就是不行。」 她贈香包,他送彩石,這……幾乎是交換信物了。莫離青只覺得自己好像在推磨,怎麼轉都轉不開雲霓這個圈。 「好凶!」竇雲霓不理他,轉過身去。「我好忙,離青哥哥,你回去坐好啦,喝口茶,看看書。」 「小姐!開窯了!」小學徒在門外喊道:「唐師傅請你過去。」 「好,這就去。」竇雲霓起身,左手握住莫離青的右腕,右手拿了香包塞進他掌心,笑道:「收好喔,可不能弄丟,當作你幫我保管。」 她都這麼說了,他只能望定她慧黠的笑容,握緊了香包。 「你桌子堆了一些東西,快去收拾乾淨。」 她說完便轉身跑開,揚起的裙擺飄呀飄,有如波濤向他襲來。 莫離青攤開手掌,凝看香包片刻,這才無可奈何地收進懷裡。 走到他平日寫字的桌邊,桌面並沒有散亂堆放東西,而是由兩尊小泥娃娃壓住一張紙——這就是她一直要他過來的原因? 一個是他,一個是雲霓;他的沉穩,她的美麗,特徵明顯,維妙維肖,肩並肩,排排站,彼此垂下的左右手幾乎碰到一塊兒。 他輕按泥娃娃,輕輕抽起紙箋,上頭是雲霓再怎麼練還是顯得稚氣的筆跡,以致於需在瓷器題字落款時,往往皆由他代勞。 一看文字,他心頭猛跳一下,忙扶住桌子,再定下心神,慢慢讀了下去;在這秋涼的天氣裡,他身體熱了起來。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元代管道升寫給丈夫趙孟俯的我儂詞。他曾找來很多有關陶瓷的詩詞,教她體會文人描述瓷器的佳句,卻刻意忽略這闋簡單易懂的小曲。 她還是看到了,還抄給他看,用心再明顯不過。 他再也不能當作是小妹子天真直爽,總愛拿有趣的事物向他獻寶。 他握住紙箋,坐了下來,目光落到窗臺上的一排泥娃娃。 那是雲霓隨手捏、隨手放到他的窗邊,乾裂了就丟掉,時時替換,什麼樣的娃娃都有,其中一尊是一個打坐的小沙彌,兩手還交迭在腹前,坐姿端正,卻轉頭咧開憨笑,跟停在肩頭的一隻小雀鳥說話。 本該靜心修行,可他的心,為何定不下來了? 秋涼的午後,竇我陶趁女兒和師傅討論新瓷的式樣,沒空找她的離青哥哥,便換他找了莫離青過來。 「離青,我先讓你知道,我已經跟洪城的白老爺說好了,明年春天就給雲霓和顥然訂親,最遲年底就會成親。」 「這很好。」 「你也老大不小了,這幾年很多人跟我們夫妻說你的婚事,你既然沒打算,我也不勉強,但你總不能就這樣打光棍下去吧?」 「老爺,離青目前無意婚事,多謝關心。」 「雲霓耽擱了你這麼多年,我很過意不去。」竇我陶坐在上位,沒有一絲過意不去的臉色,還是擺足了大老爺派頭。「我都要嫁女兒了,你再不成親,有個自己的家,你知道雲霓那性子,八成要你一起陪嫁。」 「我會跟她說清楚,改掉她的孩子脾氣。」 「我看你還是快快成親,免得她想出什麼主意絆住你。你知道隔壁村的王員外吧,我們常常往來,他女兒今年十八,相貌端正,溫柔賢淑,我會給你一個寶家窯的管事職份,也不委屈她嫁過來了。」 「老爺,我要離開竇家窯。」 「什麼?!」竇我陶瞪大銅鈴眼。「你要去哪裡?」 「我離鄉十幾年,想回去看看。」 「還會回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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