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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說的也是。」吉利臉色變得和緩。「合歡呢?我想見她。」

  「吉利,我在這裡。」合歡由黑暗中盈盈走出,神態自然,不復蒼白無力。

  「合歡!你沒事了!」吉利欣喜地拉住她的手,握得牢緊。

  「吉利,你怎麼來了呢?」她為他的癡心追尋而心動。

  「我就是要跟著你啊!再也不離開你了!」他握得更緊。

  「哎呀!吉利,你還有一點陽氣,別讓我的陰氣吸走了。」合歡紅了臉,想要掙脫手腕。

  「我不放!」看到她的紅暈,吉利更加嬉皮笑臉地道:「我本來就打算讓女鬼吃掉的。」

  「呀!」合歡轉過臉,窘得不想再看他,手掌卻仍讓他握得死緊。

  黑臉判官笑道:「小兄弟,你的陽壽未盡,不能久留地府,你該走了。」

  非魚也拉了吉利的衣角。「師父,跟仙姑姐姐道別,我們走吧!」

  「我不走!」吉利乾脆抱住合歡。「我要和合歡一起投胎。」

  「這不行喔!」黑臉判官趕忙分開他們。「小兄弟,你這樣會和合歡變成雙胞胎,你想當兄妹,還是當夫妻呢?」

  「當然是夫妻了!」吉利只好鬆開合歡,交握著她的五指,不斷以指頭摩挲她的手背,急切地訴說他的情意。

  「吉利,你回去等我,我會投胎到芙蓉村,十個月後就可以見面了。」

  「可是……」吉利哭喪著臉。「我大你二十歲,我老了……」

  「我不介意嫁給老公公。」她嬌羞地道。

  「真的?!」吉利咧開笑容,綻出許久未見的大酒窩,抱住合歡親個不停,羞得她一張粉臉佈滿了紅霞

  非魚偷偷笑出聲,又吃了吉利一拳。

  合歡紅著臉,輕輕推開吉利。「別鬧了,快回去,以後別欺負非魚,他過去認字不多,你現在一定要好好教他。」

  「你知道他那封信是胡亂念的?」

  「我知道了。」合歡從懷裡拿出一張紙,微笑道:「這就是當年那封信,判官大哥鬼使神差,取回原信來了。我現在認得字,也會讀了。」

  「這真是千古傳頌的情書,不念出來可惜。」黑臉判官手指一撚,輕輕取過信紙,開始念起造成誤會根源的信件。

  「合歡吾妻:

  我在汴京很好,我每天想你,晚上要念你的名字,才能睡好覺。

  上個月開始,我和舅父到皇宮去,幫皇帝修建新宮殿,皇宮的花草很美麗。

  我想帶你一起來玩,可是老百姓不能隨便進來。

  合歡,你比花兒更美麗,我好想你。

  再過幾天,我的表妹要成親了,她會嫁到很遠的福州,不再回來,我舅母捨不得,但她還是希望女兒幸福快樂。表妹的夫君也是石匠,是我舅母的外甥,我們都是表妹的表哥。可是那個表哥要娶新娘子,我這個表哥還是光杆兒。

  合歡,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明年我就不是光杆兒,舅父說我也該回去娶你了,你不要忘記我,一定要等我,明年花開時,我就要娶你,然後一起生兒子。

  早晚都想你的吉兆」

  合歡低頭絞手指,一張紅臉只敢瞧著鞋尖;吉利也是紅了臉,雙手到處抓癢,好像身上長了許多臭蟲,非魚邊聽邊笑,又猛敲自己的腦袋瓜,揪頭髮吐舌頭;幾個拉長耳朵偷聽的鬼差則是掩了嘴,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有什麼好笑的?」吉利嚷道:「我這封信寫得文情並茂,以石匠的程度來說算是傑作了。」

  他一手捏住了非魚的耳朵。「死魚,聽清楚了,這就是我的信!」

  「聽清楚了,師父,你寫得很好,我好崇拜你喔!」非魚連忙諂媚。

  黑臉判官把信件遞還合歡,大笑道:「好了!這樁公案解決了,我可得進去向閻王覆命。吉利,非魚,你們回去吧!」

  「不!」吉利還想和合歡話別,可是黑暗驟然降臨,暗潮洶湧,把他和合歡給隔開了。

  「合歡!合歡!你要投胎誰家?」他急著問道。

  黑臉判官的聲音傳來--「你醒來之後見到的第一位女子,就是她的母親。」

  「我見到老婆婆怎麼辦?」吉利雙手亂抓,只能抓到非魚。

  不再有人回答他,天旋地轉,混沌初開,師徒兩人飄飄蕩蕩,終於在幽冥之間失去知覺。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喃喃的念經聲鑽入吉利耳朵,他渾身發冷,眨了眼皮,倏然睜眼。

  「活過來了!」眾人驚喜喊著。

  吉利撐著身子,想要爬起來,無奈就像生了大病一樣,懶洋洋地坐不起身。

  幾個村人過來扶他,喜道:「阿利,你可昏迷三天三夜了。」

  「我離開這麼久了嗎?」吉利喉嚨幹熱,聲音沙啞。

  他撐起眼皮,游目四顧,原來他躺在孝女廟的神案前,村人設了兩個床架,非魚仍然在昏睡,腳底則坐著一個和尚,嘴裡還在低聲誦經。

  「喂!大和尚,我沒死,別超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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