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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合歡咬著下唇,拿起那張殘破不堪的信紙,看了又看,然而她不識字,根本不知道吉兆在寫什麼。

  即使洪喬念信的內容似乎太短,但她已經被悲傷所掩蓋,淚珠兒滴滴掉落信紙,又把僅存的字跡暈染得更加模糊。

  久遠的歲月亦變得模糊,合歡墜湖,吉兆遠去,洪喬也老死了。

  孽鏡臺前看前生,閻王大罵洪喬糊塗,即使洪喬不是拆散兩人的主因,但也造成莫大的誤解;他被閻王判令不得遺忘前世的過錯,更不得娶親,除非他尋到吉利和合歡,再度牽成他倆的姻緣。

  可憐洪喬世世為僧,別人是歡喜得道,佛光普照;他則是風塵僕僕,穿州過縣,只為了尋找兩個苦主,向他們解釋他的無心之過。

  流水淙淙,轉過五張悲苦的和尚臉孔,最後是一個機靈調皮的小和尚。

  「非魚!」吉利大吼一聲,發現自己走在一條黑暗的道路上。

  「師父,你別生氣嘛!」非魚低了頭,不敢看他。

  「可惡!我上輩子被你害得還不夠嗎?你跟來幹什麼!」

  「你掉到水裡,我當然要救你呀!誰知道我也跟著一塊死了。」非魚噘了嘴。

  「我叫你守著廟門,可你卻到處亂跑,活該該死!」吉利狠狠地咒駡著。

  「壞師父!你自己跑出來找仙姑姐姐,我就不能出來玩嗎?你自己的事情不做,只會托別人幫忙,別人幫倒忙,你也不能怪我。」非魚振振有辭道。

  「好!我當年瞎了眼,誤托你這位好鄉親送信,結果你把信弄毀了,還讓合歡誤會我,更害得她神志不清掉到水裡,這全是你的錯!」

  「那是你遇人不淑。」

  吉利氣得瞪眼,握緊拳頭想打人。「你這只糊塗笨魚,兩個眼睛像銅鈴一樣大,也不看清楚到底是誰在成親!」

  「她們明明說是表哥嘛!」

  「那個表哥是我表妹的娘的姐姐的兒子,我是我表妹的爹的妹妹的兒子,同樣都是表哥,但是不同人,懂嗎?」

  「不懂。」

  吉利猛跳腳。「說你笨就是笨!笨了七輩子還是一樣笨!不認得字就不要念,連一封信也會完全念錯!」

  「錯就錯嘛!所以我這輩子就是來撮合你們的。」

  「謝謝!不必你越幫越忙。我和合歡已經誤會冰釋,準備陪她一起投胎,再結為夫妻。」吉利走他自己的,可是漫漫黑路好像永遠也走不完。

  「沒我的戲分了?那我怎麼跟閻王交代?難道下輩子又要當和尚?」非魚扁了嘴,淚珠兒在眼眶打轉,伸手去扯吉利的袖子。

  「別拉我啦!」吉利打掉他的小手。

  「不要!師父,快陪我回去,我年紀小,將來還要娶老婆,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就自己回去,我趕著去投胎,別拖住我!」

  「嗚嗚!好黑,我好怕……」

  黑暗中傳來一聲威喝:「是誰在森羅殿前吵吵鬧鬧?!」

  「到地府了。」吉利抬起頭來,眼睛一亮,眼前出現一座殿堂,許多人從奈何橋走過來,魚貫地進入大殿裡;又有許多人行出大殿,走到更遠的孟婆亭。

  吉利一愣,停下了腳步。

  進進出出、生死輪回,管你生前功名利祿,死後一律眾生平等;白衣白裳、空無一物,只有在這裡,才能深刻體會到「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道理。

  「呵!那個不肯喝孟婆湯的小子又來了。」幾個鬼差對他指指點點。

  吉利如夢初醒。「合歡呢?她在哪裡?」

  大殿裡走出一位黑臉判官。「小兄弟,還認得我嗎?你每一世都來找合歡,我可是很努力地幫你喔。」

  「我不太認得你了。」吉利端詳他的黑臉。「可我記得,我每一次問你,你都沒有答案,害我又去人間苦苦尋找。」

  「是生死簿出差錯了。」黑臉判官猛搖頭。「不知道哪只小鬼搞鬼,竟然讓合歡姑娘提早三百年出世,所以她在靖康二年過世時,我們找不到她的名字。你每一世都來問,我們還是找不到。那天合歡在地府外頭說她不是仙,想要轉世,我又重新翻了簿子,拼命往前翻,從遠古到現在,仍然沒有她的名字。後來我心血來潮,往後一翻,原來合歡姑娘十個月後才會出生,這也難怪之前一直找不到她的名字了。」

  「可惡的小鬼!讓合歡捱了三百年的苦!」吉利卷起袖子。「我去找他算賬!」

  非魚嚇得躲到黑臉判官身後,深怕吉利又來敲他這只「小鬼」。

  「閻王自然會處罰那只搗蛋的小鬼。」黑臉判官伸手阻止吉利,好言勸道:「再說,如果合歡姑娘不在三百年前出生,你們又怎能相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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