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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那他是否也有前世?他是阿兆?抑或阿兆的靈魂附在他身上?不然,為什麼幾乎是第一眼,他就愛上了合歡?

  頭痛欲裂!吉刊歪在床上,慢慢地看到彩石逐漸變大,顏色變灰,終於變成了一大塊白玉大石……

  ***

  宋,靖康元年。這個年號像幅鬼影,飄在他頭上。

  吉利看到自己拿著鑿子,認真地雕刻白石欄杆的紋飾,他身後是一座巍峨的宮殿,還有許多人分散各個角落,像他一樣辛勤地工作。

  閏十一月的寒風吹得他渾身打顫,他呵了呵手掌,心底湧出暖洋洋的熱流,他不必買新冬衣,他要把錢存下來娶合歡。

  來到汴京已經兩年餘,他跟著舅舅四處蓋房子,也慢慢攢了一些錢。八月,表妹出嫁,舅舅慨然應允將表妹的房間改作他和合歡的新房,他原本打算年底前回鄉迎娶合歡,卻因為應聘修築宮殿而滯留下來。

  沒關係,幫皇帝蓋房子可以賺更多錢。他已經托人帶信給合歡,告訴她,等明年春暖花開,宮殿工事告一段落,他就會接她北上。

  他臉上帶著笑容,全然沒注意到城外的兵馬倥傯。

  北方的金人分兩路進攻,會師汴京,大宋國都不堪一擊,兵敗如山倒,最寒冷的十月終於到來,金人殺入皇宮,皇帝投降。

  當金兵來到他身邊時,他還在雕鑿一朵複雜的牡丹花。他望著大刀,嚇得手腳發軟,工具散了一地。金兵知道他是有手藝的工匠,沒有殺他,嘰哩咕嚕說了一串他不懂的話,再把他和其它工匠關到未完成的宮殿裡。

  他生命的冬天降臨。沒有多久,金人帶著太上皇和皇帝,連同後妃王族,以及他們這群工匠,浩浩蕩蕩地回到北方的會寧府。

  會寧府?這是個從未聽說過的地方。那裡的夏日白天極長,到了入夜時分仍有天光;冬日卻正好相反,午後天就黑了,暗無天曰。

  他又被派去修築皇宮。北風呼號,手腳凍僵,他想逃,卻被抓回來,幾千里的故園路途,不是輕易能飛越的,甚至連隻字片語都送不出去。

  一年又年過去了!他日夜思念合歡,想到心痛,痛到無力,他緊緊守著回去娶她的諾言,咬牙支撐,在苦寒之地熬過每一刻。

  十年茫茫,他的心已冷,回鄉無望,他不再奢望合歡會等他,只能祈禱她嫁得好夫家。那天,他徘徊於松花江畔,遠眺壯闊肥沃的黑土平原,心頭卻是一片虛無,回苜瞥見一塊溫潤的大青石,他想到了合歡細膩的肌膚。

  他把青石帶回住處,往往在一天勞碌之後,他半夜不睡,坐在滿天寒星下,慢慢雕琢,細細刻鑿。漸漸地,那張思念的臉孔浮現出來,對他微笑。

  他不知道刻了多久,再伸手撫向她的雕像,竟是一雙乾枯發皺的老手!

  ***

  嚇!吉利嚇得驚醒過來,忙舉起雙手瞧看,還好!仍是飽滿光澤的年輕大掌。

  又作夢了!吉利痛苦地敲著頭顱。這個夢境沒有說一句話,所有情景就像走馬燈快速轉過,歷歷在目,一眨眼就飛逝數十年的光陰。

  可恨啊!他重後重捶向床板,都怪秦檜老賊害死了岳爺爺,否則當年岳家軍直搗黃龍,收復河山,他也可以回鄉娶合歡了。

  他?!他是誰?是苦命的阿兆?還是今世的吉利?

  他才不要當阿兆哩!他敢肯定,苦哈哈的阿兆絕對不會變成笑嘻嘻的吉利。他的前世--不,前身應該是元始天尊或是太上老君這類的神仙。就算不是大神仙,大概也是煉丹爐邊的小仙童吧!

  嘿嘿!吉利心情變好,頭一轉,竟發現合歡不知何時進入他的房間,正癡迷地望著桌上的石像,完全不知道他已醒來。

  「姐姐!」吉利開心地掀被下床,總算她主動來找他了。「半夜三更陰氣正盛,最適合鬼出來逛街,我把蠟燭熄掉,咱們好談心……」

  說了老半天,合歡無動於衷,燭光跳動,映出她臉上的淚痕。

  「這是他刻的……」她的聲音微顫,似是隱忍著極大的激動。

  「是的!」而且還親吻了他的孝女娘娘!

  「你又通靈了?」合歡驚異地看他,語氣焦急:「你看到什麼!?」看她那副緊張的樣子,吉利氣道:「呵!我看到什麼?我就看到他拿著錘子,敲敲打打,一路從汴京敲到上京了。」

  「上京?是金人的都城?」她更驚訝了。

  「姐姐也知道上京這個地方?對了,你是宋朝人嘛!你死掉的時候發生靖康之變了嗎?」吉利試圖轉移話題,不願再讓她想到阿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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