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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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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朱由楠訕訕地瞧了尹桃花一眼,見她又在笑,臉又熱了起來。 她們可以過得很好,完全不必他擔心,可他就會擔心,時時想過來看看她們…… 「住在賈伯伯這裡很習慣了,晚上睡得好不好?」他又問道。 「不好。」紅豆和小橘一起搖搖頭。 「咦?」賈大夫怎麼搞的?他明明請他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們的呀! 瞧見他的神色,尹桃花又想笑了,這個呆書生阿楠啊,臉上總藏不住心事。 「阿楠,你別誤會,」她擺好滿籮筐的藥材,才站起身子道:「昨晚全洛陽都睡不好,難道你沒被吵醒嗎?」 「好多人在外面亂跑,叫得好大聲喔!」小橘眨眨眼。 「火把好亮,我們在房裡都可以看到火光搖來晃去。」紅豆也道。 宋銓一直靜立一邊,這時才開口道:「昨夜,商洛山的盜匪闖進大牢劫囚,洛陽的官兵全部出動緝捕。」 朱由楠一驚,福王府占地廣闊,圍牆堅固高聳,府內亭臺樓閣,花木扶疏,不用說聽不到外頭的聲響,甚至隔了一座庭園,也聽不到另一個院子的絲竹笙歌,他又怎知一夜安眠之餘,洛陽城早已翻天覆地,幾乎快被翻遍了。 「商洛山?是李自成的手下?」他有一點點印象。 「是的,前年李自成潼關兵敗,逃進商洛山,那兒的山賊就歸附他了。」 「也沒什麼可怕的,」尹桃花倒是自在。「一定是關錯人了,他們才要劫囚,聽說裡頭有好多人是被福王冤枉抓進去的。」 「可應該也有殺人放火的壞人……」朱由楠一時語塞。 「還有更多無力納糧的老百姓。以前我就知道,福王年年加賦,幸好糧長好心,知道我們窮,又是姑娘家,免了我們的份,可別人就逃不掉了。」 「納糧?大姊,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了。」紅豆大眼亮晶晶,興奮地道:「小橘,我們在村子裡聽阿山他們唱過,你也會唱的。」 「吃汝娘,著汝娘,吃著不盡有闖王;不當差,不納糧,早早開門迎闖王。」 兩個小女娃同時張開小嘴,嬌滴滴地唱了起來,童顏稚氣,堆滿笑意。 朱由楠臉色發白,忙蹲下掩了兩張金口,「紅豆,小橘,這歌兒不能亂唱,千萬不能讓人聽見你們唱,知不知道?」 「為什麼?」小橘疑惑地看著又流汗的阿楠哥哥。 尹桃花掏出帕子,笑道:「紅豆、小橘乖,聽阿楠哥哥的話就對了,趕明兒大姊再教你們唱有紅豆和橘子的曲兒。」 「好!」四隻小手開心地拍拍手。 「阿楠,拿去!」尹桃花遞出了帕子,「天氣熱,你又愛流汗,去屋子裡避個暑,喝杯涼茶,我還要到後頭倉庫清理藥材。」 「我跟你去。」 朱由楠楞頭楞腦地跟了過去,宋銓很識趣地留在院子裡,陪兩個小女娃拉扯鈴。 尹桃花回頭笑道:「你不去前頭跟賈大夫學醫術,跟來做啥?」 朱由楠猛擦汗,「呃……他在前頭看病,還有幾個夥計在幫忙。」 「你呀,既不用功讀書、也不認真學醫,這些日子就跟著我忙,不怕負了你爹娘要你考取功名的期望?」 太祖有令,宗室子孫不得出仕,就算他考得上,也當不了官。 「我是落第秀才,大概再也考不取了。」即使他來往藥鋪多年,但也只有賈勝佗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世局亂,你不考官,也許是好的。當了官,要聽朝廷和福王的話,就會變壞人,我不想你變壞人。」 「唔……」 走過兩進院子,兩人來到最後面的倉庫,尹桃花推開沒上鎖的木門。 「前陣子梅雨不停,有些藥材受了潮,賈大夫要我趁著大日頭,趕緊將它們曬乾。他還說啊,這間倉庫老舊,位置不對,容易受潮,所以他打算拿前面的廂房改建。」 「是該改建了,透著這黴味,也會影響藥性。」朱由楠嗅了嗅。 「咦,怎麼有魚腥味?剛才進來時沒有啊。」尹桃花張望了一下。 朱由楠也聞到了,這股腥味又濃又重,混雜在諸多藥材氣味裡,顯得格外突出……不是魚腥,是血腥味! 他心一突,大步跑過置放藥材的架子,來到最後面的一堵牆壁。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地上,臉色蒼白,深邃的雙眸直視朱由楠,黑色上衣一片濕潤,還有鮮血不斷流下他已然紮起布條的手臂。 「啊,有人?!」尹桃花大吃一驚。 「桃花,站我後面。」朱由楠張開雙手,擋住桃花,一顆心撲通亂跳。 從小到大,他何曾見過這種場面,但為了護衛桃花,他突然什麼也不怕了。 「你……你是商洛山的……盜賊?」還是結巴了。 「我姓賀。」黑衣人語氣平靜,沒有否認。 「你受傷了?」尹桃花不害怕,向前探看。 「桃花,我去報官,不!我在這兒看住他,你去喊宋銓,再找人去報官。」 「等等!」尹桃花扯住朱由楠的袖子,急道:「他受傷了,我們要救他。」 「可他是劫獄的盜賊,罪大惡極,救了他,我們也會跟著有罪。」 「就算要送官府,也得醫好他。阿楠,小橘生病,你也是著急的。」 「那不一樣,他是壞人……」 「你是壞人嗎?」尹桃花竟然問地上那個男人。 賀擎天露出虛弱的笑容,「那要看姑娘以為朝廷是好人,還是壞人?」 尹桃花注視他片刻,沒有多想,立刻跔出去,「我去找賈大夫,阿楠,你先幫他止血。」 倉庫裡,剩下兩個男人互相瞪眼。 「我想……這裡有大夫。」賀擎天瞧著書生的複雜神色,先開了口道:「我只是過來找傷藥,絕不連累你們。」 一個劫獄的山賊怎會笨到讓人家發現呢?不用說明,朱由楠也看得出來,此人傷勢嚴重,血流過多,體力不支,只好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賈勝佗教他——為醫者,首重仁心,方有仁術。即使這個姓賀的是—— 他深吸一口氣,暫時忘卻彼此的身分,此時,他只是個未學成的蹩腳大夫,而他是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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