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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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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玉緊緊捏住了被子,也許,他說中她的心事了。 「琬玉。」他握住她的手,柔聲喚她。「你可知我既已為慶兒取名為琛,為何仍保留慶兒這個小名,而不改喊他為琛兒?」 為什麼?不就是慶兒習慣這小名,就繼續如此喊他嗎? 她望向黑暗裡那雙幽邃的眸子,那裡頭有著她所熟悉的沉靜明澈,仿佛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秉持一己之念,確信不疑。 陡然之間,她驚悟了。 慶兒,是江家所取的小名,而保留慶兒之名,為的就是讓江照影回來時,還能喊上他所認知的兒子名字。 養了別人的孩子,還如此深思熟慮。她淚眼滂沱,心痛如絞,全是為了眼前總是為他人著想的丈夫。 「你……」她開了口,卻是罵道:「你迂,你呆,你何必呢?何必為他想這麼多,何必呀。」 「我本無意說出來,若他總是不回來,這事便算了。」他平靜地道:「但他還是回來了,而且是清清白白地回來,父子相認,是遲早的事。」 「你為什麼老是要他們相認?你就不要慶兒,珣兒了嗎?」 「我沒有不要他們。成親前,我就告訴你,你的兒女,就是我的兒女,如今兒女有事,難道我們不該一起商量嗎?我當然不是要他們馬上認生父,即使我認定江照影本性不壞,也沒把握他是否還像以前一樣的浮浪個性,若是如此,就算他強要慶兒認祖歸宗,我也斷然不會讓孩子去認這樣的父親,所以他這一回來,我們有很多很多的考慮,都得討論該如何應對,譬如說是觀察他一陣子呢,還是看他的意願,然後又該如何跟孩子說,可你卻自己悶頭見了他,又獨自生悶氣,一丁點兒事情也不肯跟我說,我不願見你這樣。」 「就是怕說了,你要介意。」她已是聲淚俱下。「如果你是因為我『偷偷』讓他來薛府見孩子而生氣,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守婦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薛家……」 「你無需道歉,你也沒有對不起誰……」他心裡的話到了嘴邊,還是說了出來,「可是,我的確介意。」 他果真生氣她了?她心臟猛然一揪,震駭地抬起頭來,想要抽開手,卻仍讓他緊緊握牢著,在他手心裡劇烈顫動著。 「我介意的是,你都離開他這麼久了,卻還持續讓他佔據你的心。」 「沒有。」她心如錐刺,哭道:「你胡說,你怎能誤會我,我是不該見他,可我嫁了你,就是你的人,我的心就只有,只有……」 她的哭聲也刺痛了他,他知道自己話說得重了,懊惱不已。 「對不起,琬玉。」他著急地道:「我知道啊,你的心,有我,滿滿的都是我,我一直知道的,琬玉,乖,不哭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再道歉,一再急切地吻她,她在他溫柔的慰藉裡慢慢地平靜了。 「為何這麼說?」她扯緊他的衣襟,幽幽地問。 「因為,那段過去還羈絆著你。」他很小心地道:「只要提到了他,你整個心——是怨恨也好,是生氣也好——都讓他占滿了,不留一點空間給我,我完全無法瞭解你的心情,或者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恍然想到,在一個月明風清的夜晚,因著薛齊的全心相待,她早已自誓不再回首過去,而是展開新的生活,與他攜手共老。 她的確是清心了,也很努力地忘記過往,但,總是在不經意間,生活裡的一件小事就會挑起往事,然後她再努力地忘記,不去疏通,不去傾吐,只是壓抑下來,因為這早已是她的性情和習慣了。 為何會如此壓抑?從小,她見獨居的母親思念在京為官的父親,有話沒得說,只得寫下滿紙家書,可寫了也沒用,父親還是娶了美妾,而她嫁入江家,面對浮浪薄情的夫婿,吵了也沒用,那人照樣尋歡作樂,回到盧家,哭天搶地也沒用,家人只是可憐她,收留她,再想方設法將她和兩個拖油瓶嫁出去…… 獨獨薛齊啊,他要她說出來,他想瞭解她。 「因為我不說他的事,你介意了?」她含淚問道。 「我說的介意,就是他這道陰影,我並非要你一一說出以前的事,而是希望你因他而心情受到影響時,能告訴我。」他輕撫她的頭髮,仍是小心地選擇遣詞用字。「如今,這道陰影卻橫亙在我們夫妻之間,阻斷了你我的心意相通,我知道你有苦處,也有掙扎,尤其他又是慶兒和珣兒的生父,這點血緣關係地無法斬斷的。可是你不說,我既找不到門路幫你,又得眼睜睜看你不痛快,我……哞,我也不痛快啊。」 沒錯啊,他說的對。江照影始終是她的疙瘩爛瘡,她一想起此人,心頭就一團亂,不知如何應對,索性關起心門,不願想,也不願說,卻連最最親愛知心的丈夫也被她摒除門外。 「齊,對不起,對不起……」她哭了出來,「是我使性子,發脾氣,也讓你不痛快……」 「我講話直,惹你難受,是我該說對不起。」 「不,不。」她不住搖頭。「全是我不好,我明明想忘得一乾二淨,不願讓過去再來干擾我,可是一提到他,我就受不了,兩年夫妻,他狠心,他無情,我還是期待他能改變,我好笨啊,甚至接了休書後,還是癡心妄想,以為事情了結後,他會回來接我,就這樣,又是兩年過去了,我苦苦等待,等著一個我曾經愛過的……」 她拿手蒙住嘴巴,驚駭地睜大淚眸,瞧她說了什麼話,她真的要惹薛齊大大的介意了。 在說出來的同時,她也終於明白,她自以為恨江照影,然而,在被安排改嫁之前,她仍是對他留有一分空想和期盼。 若她不嫁薛齊,或許在八年後的今天,終於讓她等成了正果,但八年晦暗的歲月,會將她的身心消磨殆盡,孩子躲在盧府也無法正常成長,她充斥於心的,還是延續江家那兩年的幽恨,能否破鏡重圓,仍未可期。 割裂的傷痕太深,以至於不堪回首,更是難以彌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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