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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朝,面對恩師的殷切垂詢,薛齊卻想到了盧家小姐那封送到京城刑部衙門給他的急信,他這才知道原來她有兩個孩兒。

  盧衡知道他不會輕易答應,一方面在朝中放話,一方面轉而說服他遠在宜城的老父;老人家向來景仰這位在朝為官的同鄉盧尚書,既然尚書大人親自提親,說明了不用聘金,又可奉送千兩嫁妝,樂得老人家立刻修書給他,要他選個黃道吉日,迎娶琬玉進門。

  只要他點頭,盧家小姐勢必難違父命,需得拋下兩個孩子遠嫁京城……一想到此,他就無法釋懷。

  他尚且憐歎瑋兒沒娘,又怎忍心讓另外兩個已經沒有父親的孩兒失去他們至親的娘呢?

  「你知道盧衡的用心?」翟天襄好整以暇地問道。

  「卑職知道。」薛齊收回心神,面對恩師。

  「這回他又想嫁他家第幾個小姐?」翟天襄道貌岸然,伸手輕撫飄飄長須,語氣卻帶著輕蔑:「呵,多生女兒還是有好處的。」

  「是盧家大小姐。」

  「最年長的大小姐?不是幾年前嫁到江家了嗎?」

  「正是她。此為再嫁。」

  「你也不過三十有二,是未來的朝中棟樑。」翟天襄看他一眼,搖搖頭道:「你有的是機會娶名門閨秀為正妻,比你年紀大再娶的比比皆是……唉,可惜去年趙大人的閨女了。」

  「卑職不才,無緣匹配。」薛齊深深拜個揖。

  去年恩師大力撮合趙右都禦史之女,頗為樂見其成;他卻瞭解趙大人向來豪奢,妻女非絲綢不穿,非金玉不戴,他深感習性差異甚巨,最後以年齡相距過大婉拒了。

  「不提舊事了。」翟天襄也知他個性,接受了他這一揖,又道:「盧衡沒什麼本事,只是那年工部尚書突然死掉,一時找不到人選,就升了他上來。這些年來他毫無建樹,可有可無,也該請他告老還鄉了。」

  「朝廷人事,還請皇上和太師定奪,卑職無權過問。」

  「既然他想當你的岳父……」翟天襄扯動了嘴角,似笑非笑。「不管你這婚事成不成,看在他這份用心,我就暫且留他了。」

  「太師,卑職不希望因為這樁親事影響……」

  「薛齊,當官不要過度拘泥。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學不會?」

  「是。」

  道別恩師,薛齊心中湧起一股鬱悶的感覺。自從兩年前江家倒下後,朝中逐漸形成兩大勢力,一為恩師守成持重的翟黨,一為銳意革新的陳黨;而恩師曾為皇上在東宮時的太子師傅,夫人又是太后的表姊,新皇即位,百廢待舉,自然多所仰賴,一年前正式委以內閣首輔重任,從此恩師在朝中的地位堅不可搖,完全將陳黨踩在腳底下。

  盧衡權衡形勢,很快就選邊站好。

  盧衡懂得明哲保身,無可厚非,他是老好人一個,誰都不得罪,誰都是朋友,這也是盧衡在官場打滾數十年的生存之道。

  然而,不諳政事的女兒卻成了謀求利益的「祭品」;當初,盧衡不也將女兒嫁給權傾一時的江家?

  恩師擺明瞭不喜他娶盧家小姐,之所以留下盧衡,也是此人無功無過,聽話順從,事事配合,沒有理由拉他下來;可一番話倒像是給了盧衡、也給了他極大的面子。

  如今他若執意不娶,他絕對相信盧衡自有辦法再去找一個對盧家有利、也願意接納盧家小姐再嫁為妻甚至為妾的官商人家。

  一個被休離的千金小姐,帶著兩個孩子,能過上怎樣的日子?

  深秋風寒,空曠的明庭卷起沙塵,遮蔽了宮殿和晴空;退朝的朝臣們三兩成群,準備回去各自的衙門辦公,前頭有人找了翟太師寒暄,一行人轉往議事房,去談那永遠糾葛複雜的人事和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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