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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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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興,怎麼了?」琬玉好聲安慰,壓低聲音道:「老爺前頭有客人,你有事慢慢說。」 「咱薛家的老太爺,老太爺……嗚啊。」家興才不管有沒有客人,說著就悲從中來,放聲大哭道:「嗚嗚,老太爺升天了。」 薛齊得知父親過世,悲急如焚,隔日一早便遞呈,上頭立即准他離職,返家奔喪,依制守孝三年。 馬車一路急趕,往往趕到最後一個可以留宿的客棧,這才會停下來歇宿,幾天下來,孩子們全累壞了。 大炕上,四個孩子排排睡,玨兒和珣兒已經閉眼熟睡,琬玉愛憐地輕撫玨兒稚嫩的小臉,才三歲的娃娃,從沒行過這麼遠的路,暈了兩天車,也吐了兩天,總算今天情況好多了,恢復元氣些了。 回想那年呀,慶兒也是三歲,珣兒更小,才一歲,母子三個也是如此一路倉惶趕路,漫天大雪,茫茫不見前路,趕了又趕,趕得累病不堪,仍不知要趕往何處去。 這些天趕路,她偶爾會浮現起當時的感覺,但她明白,如今是趕回宜城奔喪,身邊有丈夫孩子,一家人團聚一起,完全沒有害怕的理由。 也許,她怕的是……即將回去她以為再也不會回去的宜城吧。 她轉過身子,還有四隻亮晶晶的大眼瞅著她看。 「娘,爹不睡嗎?」慶兒稍微支起頭,望向站在窗邊的爹。 「爹等會兒就來睡了。」琬玉摸摸他的額頭,又望向他身邊的瑋兒道:「你們先睡,別讓爹擔心。」 「好。」瑋兒轉身跟慶兒道:「我們睡了,爹才會睡。」 「瑋兒當大哥最懂事了。」琬玉再為這對兄弟拉整被子。 確定兄弟都已合眼,她這才起身,直到薛齊的身邊。 雖然薛老太爺是壽終正寢,安詳離世,但驟失老父,他的哀傷和震驚仍是難以平復,自接到消息以來,他很少言語,更多時候是失神呆坐,無心整理的髭須已爬了滿臉,更顯他的憔悴憂傷。 而她能做的,就是照料好四個孩子,照料好他。 「齊?」她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 「琬玉你瞧,桃花開得多好啊。」他聲音也輕輕地,目光凝定在暗黝的窗外,那邊植了幾株桃樹,房裡的燭火映出星星點點的桃花。 「是很好。」 「六歲那年,桃花開了,爹帶我去看田地新插的秧苗,指著好大片好大片看不到盡頭的水田說,這以後都是你的了,回家就跟爹學算賬吧,我說,我不想學算賬,我想念書。」 琬玉紅了眼睛,仍是握緊他的手,傾聽他的心情。 「爹說,你想念書,那就念,爹供你念,於是我念呀念,竟然念到了金榜題名,他好高興,接到了消息,還在宜城放了半個時辰的鞭炮。」 「我記得了,那年我十四,五歲吧,即使住在城外都聽到了。」 「想想我這輩子呀,爹一直在幫我,成就我……」 夜風幽幽吹過,拂下了桃花,零零落落,回歸大地。 「爹是我的福星啊,他幫我……讓我娶了你,這回,他離開了,還不忘幫我,讓我及時從政爭中脫身……唉,唉呀。」 那重重兩聲長歎扯痛了琬玉的心,她咬緊下唇,用力忍住淚水。 「齊,你累了,上炕睡吧。」她試圖拉他。 「我睡不著。」 「那坐下來,別老站著。」 她拉他不動,便去搬來椅凳,硬是按他坐下,再緊緊地抱住他。 沒有任何言語能撫慰他的喪父之痛,她能做的,只是陪伴他,輕輕柔柔地撫摸他的頭髮,讓他安歇在她的懷裡。 她不會害怕回去宜城了,雖然那裡曾是她不堪回首的傷心地,卻也是夫妻倆出生長大的地方,兩人同看一座青山,共飲一條河水,而他曾經走過的綠油油稻田,她也曾經走過,還佇足驚奇於那垂下的飽滿稻穗。 宜城是他們的故鄉。 大炕上,兩兄弟悄悄地縮回偷看的目光,拉被過頭,將整個人蒙了起來,也把交談聲音藏進了被窩裡頭。 「大哥,我想……」慶兒抓捏被子。「那件事……我不問了。」 「也對。」瑋兒回道:「爺爺過世,爹很傷心,以後再說。」 「那我還是你弟弟嗎?」 「慶兒,你當然是我的弟弟。」瑋兒伸手過去,握住了慶兒的手。 「呵。」慶兒也用力回握大哥的手,安心入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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