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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仰頭望月,不知他行旅是否順當、今夜到了什麼地方歇宿呢?是抱書夜讀抑或與人論事,還是……也在和她共看這輪明月?

  願明月映照她的笑顏,轉遞給遠方的他,予他今夜一個好眠吧。

  暑夏過去,蟬鳴終了,樹上綠葉轉黃,一片片凋零落地,待掃掉了滿院枯葉,在時序入秋漸涼的今日,難得出了一個大好晴天,太陽曬得京城屋舍熱呼呼,人心暖融融的。

  薛齊回來了。

  琬玉早兩天便從驛站得到消息,一早就忙著,廚房那兒要阿金嫂煮出一桌佳餚,孩子要穿上最好看的衣裳,房間要春香整理乾淨,還有她……該穿哪件衣衫呢?明紅?粉桃?杏黃?抹胭脂嗎?戴耳墜子嗎?

  眉筆該描黑些嗎?頭髮是否亂了,還是再叫春香過來幫她重新梳理?

  「小姐,你磨蹭什麼呀?」春香在房外喊她,「老爺進門了。」

  「啊。」她啪地蓋下首飾盒,仍是一襲家居素樸衫裙,雲髻輕挽,素淨臉蛋,來不及裝飾自己,便匆忙奔出房門。

  孩子們已候在院子,見到了爹,一時之間,竟是呆愣著。

  還是瑋兒記得自己是大哥,娘教他一定要先帶弟弟妹妹喊爹。

  「爹。」他恭恭敬敬喊了一聲。

  「啊,瑋兒長高了。」薛齊微蹲下身,激動地拍撫小肩頭。

  「爹?」慶兒照樣將頭仰得高高的,不太認得爹了,好奇地瞅他。

  「慶兒。」薛齊一手一個,將他們抱了起來,驚喜地道:「哎,你們兩個變胖了,爹抱不動了。」

  「哈哈,爹啊。」慶兒記起這熟悉的感覺,開心地再喊了爹。

  「呵。」瑋兒不好意思,眼看爹快要抱不動了,趕緊自己攀著爹的臂膀溜了下來。

  珣兒本來躲在兩個哥哥的後面,哥哥給抱走了,她忙躲到周嬤嬤裙後,噘著小嘴,低頭捏指,完全不敢看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大人。

  「小姐,老爺回來了,過來叫爹。」周嬤嬤抱起了她。

  「珣兒走路很穩了。」薛齊剛才看到珣兒走動,仍是驚喜。

  「老爺都出門大半年。」周嬤嬤笑道:「小姐也很會講話了。」

  「慶兒先下來,換珣兒。」薛齊抱過了珣兒,疼愛地摸摸她的頭。

  珣兒先是垂眼看地上,好一會兒,才怯怯地抬起小臉,睫毛輕眨了下,兩丸黑珍珠似的瞳眸終於定在抱她的大人臉上,大眼對小眼,相看兩無言,於是,小嘴越噘越高,索性扯開嗓門,號啕大哭。

  「嗚嗚啊。」她好怕,被奇怪的大人抱住跑不掉了,一轉頭看到了娘,小手便伸了過去,哇哇啼哭,「娘,娘嗚嗚……」

  「憨珣兒,是爹啊。」琬玉趕忙奔來,抱過了珣兒,不住地拍哄她。

  「娘今天給珣兒穿漂亮的小花衣裳,就是要給爹看呀,記不記得?娘說爹要回來了,珣兒跟大哥二哥都很開心,還說要唱曲兒給爹聽呢。」

  「爹?」珣兒再轉頭看去,還是那張陌生大臉,小嘴又壓得扁扁的,噴出兩滴淚。「嗚嗚。」

  「是爹啦。」慶兒拉拉珣兒的腳丫子,嚴正告知:「珣兒,是爹。」

  「娘,我跟珣兒說。」瑋兒抬頭看娘。

  「好,大哥教珣兒認爹。」琬玉放下珣兒,讓她一手一個,給兩個哥哥牽到一邊去「開示。」

  「生分了。」她笑著抬起你,望向好久不見的丈夫。

  南方的太陽果然炎烈,他變黑了,不變的依然是那溫煦的神情,以及仿佛昨夜才緊緊凝視的眸光。

  雖是如此,此刻站在他前面,她和和珣兒一樣覺得陌生,或許是時空相距,久違了他的存在,如今再度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的身形,他的語聲,竟有一種恍如夢中的疏離虛幻,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講起。

  該說的,都在信裡說了,魚雁往返,紙筆傳情,無聲勝有聲。

  日頭白花花的,她眼裡也光光亮亮的朦朧一片,鼻子有些酸了。

  「琬玉。」薛齊先喊了她,似壓抑,又似激動,乍見孩子的興奮笑容轉成了柔和微笑,蘊藏在眼裡的笑意也化作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老爺……」怎麼辦,她眼淚快掉下來了。

  「家裡可好?」

  「都很好。」

  「回來了,真好。」

  竟然就杵在院子裡說起場面話來了。她見他衣袍蒙了灰,也瞧見了底下那雙灰撲撲的靴子,忙抬手迅速抹去眼角淚珠,面朝他綻開笑容。

  「老爺,您趕路累了,要先歇會兒?還是先沐浴?」

  「路上風沙大,先洗個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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