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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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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祖產啊!夏公明心痛不已。他靠著收租還可以供宅子的花用,如今割掉一百畝,這叫他如何再為愛妾買珍貴的首飾呢。 牛青石見他不說話,又道:「牛某明白夏老爺的難處,所以三度展延還錢的期限,如今又過三個月,已是無可再延了。」 他語氣堅定而溫和,將契約摺好放進懷裡,手掌摩挲著椅子扶手。 這是上好的紅木如意紋座椅。放眼望去,廳堂大柱掛著五彩繡鳳妝緞幔子,靠牆的一張花梨木鑲大理石桌上,放置一座牙雕山水插屏,兩旁則上止著景德鎮的青花雲龍紋天球瓶,而夏老爺一身綢緞,指頭套上和闐青白玉扳指,腳邊還擺放一個螺鈿剔紅圓肚痰盂。若是尋常債主見了,早就逼得夏家變賣家產還錢了。 但他不願意這麼做。他的恩人來自夏府,他知恩圖報。 然而在商言商,寬限兩年已經是極限,他年底前一定得清掉這筆爛賬。 「牛老闆,這到底……欠了你多少錢?」夏公明抹了一頭汗水。 「總共是二千一百二十七兩,去掉零頭,夏老爺給我二千兩的銀票即可。否則牛某就要您的田地了。」 「二千兩?!」夏公明幾欲暈眩,他一百畝良田都不止二千兩了,可他偏偏拿不出二千兩琨銀啊! 滿腔鬱惱無處發洩,只好將矛頭指向瑟縮一旁的戴管家,大罵道:「都是你這個蠢蛋!不知量入為出,我夏家就敗在你這個糊塗管家手上了!」 「老爺叫我花用,我就花了,小的是聽命于老爺啊。」 「還說!客人來了,端杯清水就是待客之道,上好茶葉是留著自己喝的!還有,上日週三公子帶一堆人來,你又是碧螺春,又是甜糕、乳酪酥,你當家裡是開茶館嗎!」 戴管家無辜得快哭出來了。「週三公子是來談大小姐的婚事,小的當他是未來姑爺,不敢怠慢,怎知老爺和他們談不攏,一樁姻緣就吹了。」 「拿不出一千二百兩,就別想娶夏家的女兒!」夏公明氣呼呼地吹鬍子瞪眼睛,突然又扼腕不已,垂頭喪氣地道:「唉!如果我答應他們提的一千兩,至少我就可以償還一半的米錢了……」 他似乎想到什麼,一雙老眼放出光芒,望向一表人才的牛青石。 「牛老闆,您……尚未訂親吧?」夏公明涎著笑臉問道。 牛青石靜靜地喝下一口茶。 腦海裡浮現出那張圓嫩可愛的小臉,耳畔也似乎聽到她嬌甜地喊一聲大哥哥,更記得她那怎麼擦也擦不完的淚水。 在他心中,她一直只是個小姑娘,如今卻也到了出閣的年紀? 聽說,由於夏老爺索求高額聘金,又不願送出體面的嫁妝,以致求親人家紛紛打退堂鼓,讓她仍待字閨中,空自蹉跎如花歲月。 驀然心頭一跳,他生出一個令他自己震驚、也最不可思議的念頭。 他也不過大她八歲,若其他世家公子無緣娶她,他何嘗不能接續十年前就結下的緣分呢? 「貴府的大小姐,今年十八歲,名字叫七巧?」他很鎮定地問道。 「是啊……咦!你怎麼知道?」夏公明訝異極了,女子閨名向來不為外人知,是哪個下人傳了出去?但他沒空理會這件事了,忙熱烈地道:「不是我誇口,我家大閨女模樣端正,文靜乖巧,溫柔賢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繡工……」 「聘金二千兩。」 「什麼?」 「夏老爺,你所欠下的二千兩糧錢,就當作牛某娶妻的聘金,成親之日,小婿迎親拜見岳父之時,當場撕毀這張契約。」牛青石拿出懷裡的紙揚了揚。 「啊?!」 夏公明目瞪口呆,猶不能相信自己的好運,一跤坐倒在他的太師椅下。 夏府深閨裡,一個豆蔻姑娘坐在大桌前認真地寫字。 她臉蛋白淨秀麗,神情專注,兩汪水靈靈的眼眸仔細瞧向碑文拓印,嫩蔥也似的指頭握住筆,再照著字帖上的筆劃一一臨摹下來。 微風吹過,一片葉子從窗外飄了進來,落在紙上,她停下了筆,癡癡盯住白紙黑字上這一小塊躍動的綠意。 她微乎其微地輕歎了一口氣。 臨來臨去都是臨別人的筆法,過的也是一成不變的大家閨秀生活,即使將來出嫁,不過是從這個院子搬到另一個院子,她這輩子似乎就這麼註定當一個安分賢淑的小姐、夫人了。 或許,她還能有所期待的,就是嫁給一個知她、懂她、惜她的夫君,兩人一起過著像李清照和趙明誠一般的神仙生活,讀書賦詩,賞玩文物,撫琴吟曲,夫唱婦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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