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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年前,那時候沒有裴遷,只有虎背山上的陸克舟。

  虎背山集結眾家英雄好漢,其實就是個強盜窩;但,盜亦有道,平時他們種田放牧,自給自足,遇上了貪官惡商,這才會不客氣地大肆掠奪。

  在十八歲的陸克舟心目中,他的父親陸崗是最睿智、最冷靜、像是神明一樣崇高無上的人物。他敬畏父親、孝順父親,期盼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像父親那樣英明神武的大當家。

  相形之下,教他功夫、讀書的二當家焦馴反而比較像是慈父,他有什麼事皆找焦二叔,焦二叔也當他像兒子一樣疼愛。

  年輕的陸克舟跟了父親叔伯們幹了幾票,仍然不明白世俗所謂的好與壞、是與非、正與邪、善與惡,虎背山上的一切就是他所認知的世界。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裡,他根據父親的目標,擬定一套攻打搶劫策略,準備呈報父親,來到了父親房門邊,卻聽到了裡頭的吵架聲。

  「大哥,你不能叫克舟去劫貢銀,這是去送死。」

  「該讓他出去見識一下,增長他的膽識。」

  「這批貢銀是要用來買糧賑災!」焦馴語氣急迫。「護衛的兵力比以往增加好幾倍,這不是克舟所能應付的。」

  「這就考驗克舟的能力了。」陸崗氣定神閑,好似不關己事。

  「這兩三年來,你根本是走偏了!」焦馴越說越氣。「你要劫貨也就罷了,還趕盡殺絕不留活口。窮村子都沒飯吃了,你也搶得下去?你逆天行道,這是將虎背山帶向死路!」

  「這裡誰是大當家?」陸崗眼神冰冷。

  「是你!」焦馴握緊拳頭,直直怒視這個喪心病狂的大當家。「你的決定,我聽命便是,可是……克舟是你的兒子啊!」

  「他不是我兒子。」

  「他好歹也喊了你十八年爹,你難道對他沒有感情嗎?」

  「只要他是那廝的雜種,他就該死!」

  「你當克舟是你報復的工具?」焦馴恍然大悟,又驚又怒。「你知道這回貢銀由周破雲押送,這才叫克舟去劫貢銀,而且絕對會失手?」

  「沒錯。」陸崗神色更冷酷,擰出邪惡的笑容。「搶劫貢銀,唯一死罪,我要周破雲親自斬死他的兒子。」

  「你好狠!都十八年了,你為什麼不放過他們?」

  「當年誰又放過我了?」

  「克舟是無辜的!」

  兩人爭吵不休,最後是陸崗趕走焦馴,隨後陸崗也離開房間。

  他們二人都沒發現,臉色慘白的陸克舟蹲在牆角,失神震驚,完全不願意相信他所聽到的一切。

  是夜,陸克舟跑去質問焦二叔,焦馴沉痛地點了頭,告訴他,當年陸崗和周破雲師出同門,周破雲考上武狀元,一路飛黃騰達當上大官,陸崗卻被逐出師門,從此亡命天涯,淪為綠林大盜;那天,陸崗劫走周破雲即將臨盆的夫人,當夜周夫人陣痛難產,生下他後便死去;陸崗將他交給焦二叔的妻子撫養,對外宣稱是外頭相好的妓女所生的親骨肉。

  焦馴講完,取來隨身三十年的長劍,送給了依然不能接受事實的他。

  「克舟,走吧,永遠不要回來,你在這裡只會提早送命。」

  「我……我要去哪裡?」他驚惶無肋地問道。

  「哪裡都可以去,就是不要再跟陸崗有所牽扯,他容不下你。」焦馴長歎一聲。「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吧。我是後來才跟了陸崗,也不明白他和周破雲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我明白,上一代的仇怨跟你無關。」

  他愴惶地離開了虎背山。陸崗得知他逃走,以反叛名義派出手下追殺他,幾回生死關頭皆讓他逃脫了;他越逃越遠,走向他所未知的江湖。

  用盡身上的銀子後,他帶著他的劍,砍了一個打家劫舍的盜賊,那是官府緝拿的要犯,他拿到了賞銀,從此他知道可以仗著這身武藝謀生。

  別人問他姓名,他問了第一個遇見的路人,問他的姓,那人回答姓裴,於是他姓了裴;他想到自己遷流江湖,居無定所,便為自己取名為遷。

  十年來,他往南往西往東往北,就是不往虎背山的方向;後來,他陸陸續續聽說焦二叔病亡,虎背山被周破雲剿滅,陸崗失蹤了。

  他沒有家,沒有親人,只能流浪過一個地方又一個地方……

  「你好笨,陸崗那麼狠!你還跑去找他?」胡靈靈聽完,直截了當說出她的想法,小鐵鍋早已吃得鍋底朝天了。

  「我只是想看看他。」裴遷平靜地道:「他老了。」

  「你這人心中有舊情,放不下,你這樣活著很辛苦耶。」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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