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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紙傘骨架堅實,畫工精美,幾朵荷花開在傘面上,令撐傘的姑娘有如亭亭玉立的紅荷,既清純又明豔……荒山裡撿得到這麼好的傘?

  他覺得困惑,再望向她,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對了,她昨天穿的是紅色勁裝,現在怎麼換成了一身飄逸的紅綢繡荷衫裙?她明明沒帶包袱的。

  還是他記錯了?他能說出對方的武功招式,但對姑娘的衣裳首飾卻是毫無概念,遑論記得住臉蛋模樣,他甚至記不得她一再提及對他有意思的於憐香;許多他曾救過、見過的女子,都如過往雲煙,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記憶裡。

  唯獨紅紅火火的她,太過搶眼,太過驚世駭俗,太過走入他的生命。

  「喂,裴遷,你身上只有這些東西啊?」胡靈靈忙著吃果子,也忙著看他晾曬在石頭上的事物。

  「就這些。」

  他身無長物,一隻皮水壺,一條包袱巾,一套換洗衣裳,兩條巾子,兩雙襪子,三隻必備藥盒,一支木勺,一雙筷子,一隻小鐵鍋,一包鹽,偶爾添加一小袋米或耐放的硬餅。

  「還有這個。」她拿起他的長劍,身子差點失去重心。「好重。」

  他本欲起身,但見她很快就站穩,也就忍下扶她的衝動。

  胡靈靈平舉長劍,先是仔細欣賞劍鞘上古樸的紋飾,接著握住劍柄,緩緩抽開長劍,劍身滑出劍鞘,精光乍現,發出嗡嗡劍鳴之聲。

  她驚奇地傾聽那絕世之音;長劍出鞘,回聲更是不絕於耳。她再順勢持劍比個招式,劍鋒白光流轉,彷如劃過一道明晃晃的流星。

  「好鋒利!」她還沒看過大個兒拿這把劍砍人呢,不知上面是否沾過血,她可別沾到死靈的穢氣了。

  她趕緊收劍入鞘,放回原處,呵著被森寒劍氣所波及的冰冷手掌,問道:「這麼大的一把兇器,你背來背去不嫌累嗎?」

  「不累。這是教我武功的長輩送我的。」

  「就是要你叫他爹的陸崗?」

  「不是。」

  「那是誰?」

  裴遷盯住火堆上,將烤熟的魚拿下,一口也不吃就插在泥土裡。

  「你去喝湯,我打個盹休息一會,然後我送你回家。」

  「喝湯喔。」胡靈靈舔舔唇,笑逐顏開。

  裴遷眼裡只看到一團火跑來跑去,他用力甩去雜念,不讓那團火燃燒他的心,畢竟,她也將會成為他記憶裡的過往雲煙。

  撿了一塊平坦的大石,他躺臥下來,兩臂疊在腦後當作枕頭,雙眼望向乾淨得不摻一絲雜質的藍天。

  天高地遠,涼風悠徐,他閉上眼,讓自己暫時離開塵世。

  「裴遷,這湯好鮮甜,你什麼也沒吃,吃一口啦。」

  「胡姑娘!」他猛然坐起,看著伸到他下巴前的木勺子。

  「吃啦。」胡靈靈笑眯眯地送上菜湯。「我也沒見你嘗味道,撒的鹽恰到好處,以後你娶妻了,一定會幫忙燒飯。」

  那勺子幾乎塞向他的鼻孔,他只好一口吞下去,算是對她有了交代。

  「我累了,我想睡一會兒。」

  「好啊,那你躺下去。」她抱著小鐵鍋,又舀起一勺菜湯吃著。

  他僵著背脊,就是躺不下來。她的香氣縈繞身邊,她的笑語鑽入耳際,她還拿他吃過的湯勺……不,她先吃了,他吃到她的口水了。

  「想躺就躺,我又不是沒見你躺過。」她盤腿坐到石頭上,靈動的丹鳳眼瞟向他,嬌笑道:「放心,我忙著喝湯,沒空欺負你。」

  他還是坐得直挺挺的,眉眼嘴角繃得緊緊的。

  她喝了一口湯,看他一眼,感受到他散發出來的心氣。

  好人有清氣,壞人有濁氣,大個兒的氣卻是烏煙瘴氣,將他的本心都遮掩得看不見了,也蒙蔽了他眼前的道路,教她看了也跟著氣悶。

  要幫他清除瘴氣嗎?他幫她摘果煮湯,她是否該稍微報答他一下?

  可他沒向她求,沒送上鮮花素果,更沒奉上香火錢……她玉姑仙子又不是吃飽沒事幹——唉,是啦,就是他讓她吃飽的。

  算了,當作是做功德,她得將大個兒從迷霧中拉出來。

  「陸崗不是你親爹,你不想叫他爹,對不對?」她又引出問題。

  「嗯。」

  「可你也不想看他走入絕路,你對他還是有感情的?」

  「嗯。」

  「你生父本姓裴?」

  「不是。」

  呼!她好累,這樣一問一答是要講到哪年哪月?

  「你從頭說給我聽,好嗎?」她是可以讀他的心識,但她下想耗費法力,更想讓他一口氣講很多話,這人悶太久了,得讓他抒解一下。

  「講詳細一點。」她又提醒,微笑道:「慢慢講,把你所有能講的詞兒都搬出來,我慢慢聽,天色還早,不急著趕路。」

  笑語盈盈,嗓音柔膩,他望向這張絕豔嬌容:山頭猛地一跳,彷佛所有埋藏的情緒皆從心底汩汩流出,不斷地流進她清澈了然的眸子裡。

  他被她媚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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