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盡在不言中 >


  「可是……」季純純有點遲疑。「如果真的是經理的爸爸打來……」

  「一律說我不在,不會講嗎?」

  「我明白了。」

  「你幫我約財務部王經理,明天早上和他開會;還有,十點半的會議要先準備好投影機;另外,美國客戶下午會從香港過來,你調度好公務車,我要去接機……」

  「對不起,雷經理,請你講慢一點,我記下來。」

  季純純拿起筆,一面聽複述,一面記錄,雷雋的峻臉卻罩上了一層冰霜。

  「請問雷經理,還有嗎?」

  「沒有了。」雷雋翻起桌上卷宗,不想再理她。

  季純純坐下來,揉揉酸澀的眼睛。她近日來睡眠不足,精神有點恍惚,或許方才事先告知是「經理的爸爸」打來的電話,雷雋就不會那麼生氣了。

  反正雷雋不單是對她冷淡嚴厲,他對其它同事也是這副態度,她並不是那麼在意他的言行;不過,也可能是最近幾天她常請假,代班的彩梅又惹毛了雷雋,他才對她這麼不滿吧?

  季純純以手撐起下巴,嘴角浮起一抹甜笑,昨天她又請假到醫院陪宇鴻了,她整整陪了他一天,度過兩人的甜蜜時光。雖然他肚子脹滿腹水,虛弱到幾乎無法起身,只能以注射高蛋白維持體力,但他還是堅持拿掉呼吸管,要她用輪椅推他到醫院到處「逛逛」。

  在外頭的草坪上,他們靜靜地享受午後的陽光,宇鴻一直握住她的手,很認真地看來往的人群,欣賞花圃盛開的金盞菊,傾聽樹叢中的鳥鳴,更是仔仔細細地凝望她,一如初戀時的執著深情,看得她一再地羞紅了臉蛋。

  季純純又笑了,昨天宇鴻的精神很好,晚上還拉著她說笑話,她就睡在病房陪他,今天早上,還是宇鴻喚她起床上班的呢。

  回光反照?!

  季純純渾身一顫,電話在此刻突然響起,打斷她的惶懼不安。

  「您好,我是季純純。」

  「純純,你快來,宇鴻呼吸困難,陷入昏迷,醫生正在急救……」周爸爸說到最後,已經哽咽難言。

  「好,我馬上過去。」

  季純純鎮定地放下電話,腦袋一片空白。

  正在吃早餐的呂彩梅猜到怎麼一回事,問道:「純純,還好嗎?」

  「宇鴻他……他急救,我……我的工作……麻煩你了。」季純純站起身,將一迭檔案交了過去,卻是再也無法鎮定,聲音變得微弱而顫抖:「這裡是雷經理的交辦事項,我……」

  「我會做,你快去醫院。」

  季純純又轉過身,淚水已在眼眶打轉,宇鴻就要走了,她要趕去送他!

  「雷經理……很抱歉,我要請假,我請彩梅代理。」

  「你又要請假?」雷雋盯住她的淚眸,寒著臉說:「你昨天請假,今天也請,我來這邊一個多月,你已經請了八天假,你如果不想做,請你遞出辭呈。」

  「雷雋,你很惡劣耶!」呂彩梅爆發怒氣,跳起來指名道姓地罵道。「純純每天認真工作,熬夜也幫你趕東西出來,她哪邊對不起你?人家周宇鴻都快……快……」她終究說不出一個死字,又氣得吼道:「你就不能將心比心,體諒一下純純的心情嗎?」

  「我來公司是工作,不是從事心理輔導,季純純的私事,請她自己處理好,控制情緒,不要影響業務的進度。」

  一番冷言冷語說下來,季純純臉色更加慘白,辦公室其它同事也現出不平的神情,呂彩梅更是暴跳如雷。

  「雷雋,你這冷血動物!你和你爸爸吵架,我也請你控制情緒,不要臭著一張臉,淨說些沒血沒目屎的瘋話!」

  雷雋冷哼一聲,眉不皺,眼不眨,翻開卷宗讀起他的業務資料。

  呂彩梅見到雷雋的冷淡反應,氣得跳腳。

  「純純,收拾包包,快點去醫院,有事我幫你扛著。」

  「彩梅,謝謝你。」季純純穩下紊亂的心神,拿起背包,又說了一逼,「對不起,雷經理,我一定要請假……」

  「你要走就走,我也不能留你。」

  季純純咬著唇,微微點個頭,努力噙住淚水,在同事的關懷注目中,一步步定出辦公室。

  雷雋向來對她有成見,她不介意,因為聽力不好,她的反應的確比一般人遲緩;從小到大,她早就習慣別人的下耐神色,更是習慣逆來順受。

  但雷雋再怎麼不耐煩,也不能不讓她去醫院送宇鴻最後一程吧?

  淚水潸潸滑下季純純的臉頰。第一次和宇鴻聊天時,他就發現她的聽覺有問題,從此以後,他會和她慢慢說話,或是先喊她的名字,要她傾心聆聽。在許許多多相擁的時候,他更會貼在她的耳畔,柔情款款,情話綿綿,絕不讓她聽漏了半句真心真意。

  十幾年孤獨成長的歲月裡,也只有宇鴻能如此包容她的缺陷,這麼體貼她、疼愛她;而如今,他即將遠離,她再也不能擁有他那溫暖的懷抱……

  她茫茫然地踏入電梯,淚水早已淹沒她的視線,厚重的電梯門關起,幽冷氣息席捲而至,她只覺得好冷、好冷。

  一隻手臂伸出來,按了地下一樓。

  「我到飯店接客戶,順路先送你到醫院。」

  小小的電梯裡,回蕩著那冷漠的聲音,季純純聽得一清二楚,怎麼可能是雷雋?她慌亂地回頭,沒錯,他是在和她說話。

  她沒辦法回應,因為只要一開口,一定是泣不成聲。

  到了地下停車場,雷雋走在前頭,聲音平板地說:「跟著我。」

  她茫茫然上了他的車,車子駛出坡道,冬陽刺痛她紅腫的眼睛,她閉上眼,握緊手指,根本無法思考雷雋為何要送她。

  雷雋開得很快,她坐不穩,伸手抓緊上方的拉杆,心中想到,宇鴻從來不開快車,他好愛惜生命,連割破個小傷口也要好好包紮……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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