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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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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樹投下綠蔭,池塘閃動金光,前頭農舍掛著新染的淡紫門簾,田野徑陌間搖動著紅花綠葉,夏日的午後,有著藍色的天,白色的雲,還有兩顆燙熱火紅的心。 濃情似酒,天光雲影飄飛而過,在彼此唇舌的眷戀和不舍裡,結束了這個好長、好美的親吻。 他捧起了她的臉蛋,深邃的瞳眸仍是靜靜地看著她,再低頭吮去她眼角的淚珠,珍而重之地往她唇瓣印上一吻。 「我該走了。」 來了就要走?她頓感心慌,明明是不願他來的,可他就這麼給了她一個難忘的吻,她竟然不想他走了。 「你不是來帶我走的?」她垂下睫毛,低聲問著。 「眉兒啊。」 他憐歎一聲,拿手撥弄她額前的頭髮,一根根幫她攏到耳後,又拿指頭輕輕撫摸她的臉頰,目不轉睛地凝望她酡紅的臉蛋。 「九……九爺,你怎麼這樣看我?」她仍垂著眼,不安地問著。 「眉兒,我一直很粗魯對待你,是不是?」 「啊!」她心頭一酸,眼眶就紅了。他問得那麼溫柔,這教她怎麼回答呀。 他的狂野的確讓她不太舒服,可是她也好喜歡,她很難想像自己怎能包容他的強壯,更無法形容他給予她的前所未有的歡愉;而且,粗魯歸粗魯,他還是很體貼,一弄疼了她就緊張,忙亂地哄她…… 想著想著,她既羞澀,又覺委屈,被吻得紅灩灩的小嘴嘟了起來。 「你看,這裡給你弄得都瘀青了。」她卷起了袖子,指著手臂給他看。「還有這裡,你咬我,這邊也紅紅的……這個……」 是吻痕啊!她全身火熱,立刻放下袖子,又低下了頭。 「你身上還有很多紅紅的吧。」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咬著她的耳朵,語氣柔和而曖昧。「我肩頭也被你咬出好幾個牙齒印,害我不敢在兄弟們面前沖澡、換衣服。」 「討厭!」羞死人了,她推開他。 「這是做給我的衣服?」他又挨近了她,撫著她膝上的衣布。 還是讓他發現了,她忙將尚未縫好的衣服兜攏好,收在懷裡,不想讓他看得太過清楚。 「為什麼特別選了蘭亭集序?」他早就看清楚了。 「因為……」她紅著臉,再將印有字跡的布面折了又折,但嘴裡已經說出來:「呃,這裡頭有九爺的名字。」 「眉兒,你愛我。」 他在問她話嗎?他驚訝地望向他,心頭好熱,眼眶又泛紅了。 無需再問,她已然明白,他特意趕回來尋她,不為別的,就是再次印證這件事實;然而,他又不像以往急躁地想要佔有她的身體,反而是溫柔地吻她,還說就要走了,難道…… 當他仍戀著她,又能適度放開她時,是否意味著他已經能夠全然信任著這份愛?即使分隔兩地,或是一時半刻不見,他也能相信她是愛著他的,毋需肉體緊密羈絆,她就是永永遠遠地愛他,至死不渝? 他懂了嗎?她癡癡地凝望他,在他那雙浮現淚光的眼眸裡,頭一回看到一種極深極深、難以言喻的疼惜柔情,她知道,他懂了。 小鉦爬了十來年,今天才真正爬過情愛這座高山啊。 「是的,我愛九爺。」她淚水款款滑下,再一次表白。 「眉兒,對不起,讓你受苦了。」他疼憐地為她拭淚。 「不,九爺,我好高興,你能懂我的心意,我真的好高興……」她喜極而泣,那些身心上的小小苦楚都不算什麼了。 「眉兒,不要再委屈自己配合我。」他目光須臾不離,鄭重地道:「既然你是我的妻子,只有你最能瞭解我了。我對你粗魯,你要說;我不講道理,你要罵;有事情也要說清楚,不要悶著,好不好?」 「好。」她用力點頭,含笑帶淚地問道:「可你怎麼懂的呀?剛才見到你來,我以為你又要『抓』我回去,要綁我在你身邊呢。」 「說得我好像是壞人似。」嘩啦啦,他撐了好久的溫柔立刻垮掉,抬眉、瞪眼、噴氣。 九爺還是九爺啊,悅眉拿指頭去扯起他的嘴角,笑道:「我再過三、五天就回去了,我想你這回出門半個月,我過來這裡幾天,也不會讓你擔心的,誰知道你就跑來了。」 「你這回是故意不跟我出門的?」 「嗯。那天我們吵架,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一陣子比較好,冷靜一下,不然你老愛生氣嫉妒,腦袋瓜都不知擺哪兒去了。」 「考驗我?」他又哼了一聲。 「這不就考出來了?」她微微一笑,忍不住掉了淚。「其實我也不想和你分開,我好想念九爺,你剛出門,我就去抱你的被子……」 「傻眉兒啊!」他大手張開,擁她入懷,讓她抱個夠。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他這輩子是疼定她了。伸手拍哄著她,本想再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扮溫柔他不在行,擺爺兒的威風卻是最拿手了。 「以後你想去哪裡、想做什麼,我都依你。當然啦,能跟著我出門是最好的了,不過最重要的是,只要在爺兒我身邊,你就得好好服侍我。」 「是的,九爺。」她笑意盈盈。 「別老九爺九爺了,都是你丈夫了,叫我的名字。」 「喔……」她眨了眨睫毛,清靈的眸子轉呀轉的,開始背起書來了,「永和九年,歲在癸醜,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 「嗯?」他的眉毛抬得老高。 「好了好了。」她一笑,趕緊進入正題,再背下去,他的眼珠子就瞪出來了。「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和暢,和暢。」她生澀地念出他的名字,語聲嬌羞,滿臉紅暈,但仍是好奇地追問道:「為什麼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 「原來的名字殺伐氣太重,硬梆梆的,敲得我頭都痛了。」他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如實道來:「那時我振作起來,重新開始新的人生,書本翻了翻,覺得和暢這兩字不錯,平和暢快,就這樣叫下來了。」 「嗯。」她能瞭解他由戰場上用的鉦,轉為平和暢快的心路歷程。她細細摩挲著他厚實的手掌,又問道:「你還沒跟我說,為什麼要叫九爺。」 「你問題怎麼這麼多啊!」 「你不是說夫妻有事要說清楚嗎?」 作繭自縛!他瞪著大大的眼睛,就是沒辦法惱她,但為了避免她再問下去,嘿!這還不簡單,唯一的方法就是堵住她的嘴嘍。 又是一個天長地久的纏綿熱吻,雲朵飄過山頭,樹影逐漸拉長,日頭也爬到西邊山上了。 「眉兒,我該走了。」祝和暢將最後一吻印上她的額頭,不舍地撫摸她柔嫩的臉蛋,解釋道:「這趟行程還要跟那邊的新商家打契約,我一定得親自出面談事,不然就失去和記的信譽了。」 「快回去,趕路要小心。」悅眉隨他站起身子,輕輕握住他的手。 她全然明白他對貨行的用心,因著小鉦過去莫名其妙失去一批貨,所以他以主人之心,盡心盡力保護每一趟運送的貨物,絕無閃失。 「路上忙累,肚子一定要填飽,別再拿祝福練拳了。」她捏捏他的大掌,終於放了開來,朝他嫣然一笑。「我在家等你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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