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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悅眉摸了摸火燙的臉頰,趕緊收斂心思,低下頭取出荷包。都幾天前的事了,她還朝思夜想,是犯花癡了呀。

  可教她怎能不想呢?九爺像著了魔似地,夜夜帶她到他房間,他不說綿綿情話,有時是迫不及待地褪下她的衣衫,緊緊凝視著她,與她纏綿共枕;有時就只是擁抱和衣而眠,她在他懷裡睡得很好,可是她可以感覺到他似乎輾轉反側,睡不安穩。

  或許他還有些事情想不通吧。他不再提及娶她之事,但她不急,她願意等,等到他真正愛上她的那一天。

  「雲少爺,你的藥好了,一共五兩銀子。」

  誰買了這麼貴重的藥?來看病買藥的諸人皆向說話的夥計看去,悅眉更因那聲雲少爺而震愣。

  他就站在她身邊,溫文爾雅,俊逸沉靜,雲世斌還是沒變,甚至還以過去在雲家染坊的那種柔和目光看她。

  她刻意往旁邊移開兩步,向夥計問道:「我要的東西還沒好嗎?」

  「姑娘,抱歉,青礬短少了,正往後頭倉庫取來了。」

  「雲少爺,這給少奶奶的藥方需按時煎服,六碗水煮成一碗……」

  夥計盡責地交代服用方法,然而雲世斌卻置若罔聞,只是看著她。

  「悅眉……」他終於開口喚她,聲音有著明顯的躊躇。

  「雲大少爺有事嗎?」悅眉也不看他,就淡淡地問道。

  「多謝你寫下配方給馥蘭,謝謝你。」

  「嗯。」

  「對不起。」

  對不起哪一樁呢?就算他語氣低微,帶著沉重得不得了的歉意,悅眉還是懶得理會他。這不是反目成仇,而是根本不當他是一回事了。

  「我以馥蘭的名義,捐給粥廠五百兩銀子。」

  「我聽說了。這是好事。」

  「你的氣色很好,我很……」雲世斌的話哽在喉頭,竟像是哽咽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悅眉煩了,又往旁邊挪了一步。

  「古大叔他上個月過世了。」

  「什麼?!」悅眉震驚地望向他,迭聲問道:「為什麼?他年紀是大了,可身子骨還硬朗,怎麼會這樣呢?」

  「他從去年冬天就一直病著,才過年,就捱不過了。」雲世斌從懷裡掏出一個紅色小布包,放在櫃檯上,憂傷地道:「他本想上京城看你,將這東西親自交給你,可是來不及了。」

  「這是什麼?」悅眉走回他身邊,紅了眼眶問道。

  「送信的家人說,古大叔臨終前交代,耿大叔曾經托他,怕你出嫁時沒有長輩送禮,要他將這枚戒指藏著,等你嫁人時再拿出來給你戴上。」

  悅眉顫抖著打開布包,裡頭躺著一枚厚重朴拙的金戒指。那是爹送給她的出嫁禮啊,古大叔不負老友所托,小心翼翼珍藏了幾年,如今終於送到她的手上,可是……爹早就走了,而古大叔也走了……

  她淚水奪眶而出,滴滴掉落捧在手心裡的戒指,小小的戒指竟有著極為沉重的分量,壓得她心口好痛好痛。

  雲世斌眉頭深鎖,雙拳緊握,靜靜地望著流淚的她,而藥鋪子的其他眾人也在看著他們。

  「古大叔的後事都辦好了,你不要難過。」好一會兒,雲世斌才沙啞著聲音安慰道。

  「謝謝。」該道謝的還是得謝,悅眉收起戒指,拿帕子抹淨淚水。

  在她將小布包塞進口袋時,她突然覺得不對勁。雲世斌又不知道她今天上藥鋪子,怎麼就將戒指帶在身邊了?莫非……

  「你怎能將我的東西藏在你身上?」她恍然大悟,立刻變了臉色,不客氣地指責道:「既然人家送來京城,你怎地不要他直接送到祝府?你自個兒藏起來做什麼?你已經是成親的人了,還藏著別的姑娘的東西,這樣做對得起大少奶奶嗎!」

  「我以為帶在身邊,好像……能為你做點什麼……」

  她猜得沒錯。他並非貪圖這枚小戒指,而是對她懷有難以言喻的歉疚和……舊情?

  她快刀斬亂麻,繼續不留情分地道:「或許你過去是喜愛我的,也或許你是逼不得已才陷害我,但現在無論如何,你都是大少奶奶的夫君了,她是一個很好的人,你不能辜負她。」

  「悅眉,你還是沒變。」雲世斌露出苦笑,拿起櫃檯上的藥包,神色鄭重,有如發下重誓,堅定地道:「你放心,我雲世斌今生今世絕對不會辜負馥蘭。」

  搞不懂他了。既然愛老婆,那幹嘛又藏著她的戒指?

  悅眉沒有看他離去,就瞪著櫃檯等她的明礬。呵!她剛才簡直就像是好事的三姑六婆,雲世斌和董馥蘭有什麼感天動地的情愛糾葛,那也不關她的事,最好他們夫妻吵架時,千萬別將她搬出來就好了——一想到此,她不禁感到好笑,真是典型的九爺說話方式啊。

  九爺!她按著怦怦跳動的心臟,逸出柔美的笑容;這裡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只有九爺了。

  夏夜沉寂,月色疏淡,房間人影交纏,熱情如火。

  「九爺……」她因極度歡愉而啜泣了。

  「眉兒,眉兒啊……」

  悅眉攤軟了,淚水奔流而下。他帶給她的一切太過震撼,不管是第一次,還是今夜已經數不清的第幾次,每一回都是一種冒險,他總是那麼激狂熱情,她永遠不知道他會如何愛她……

  是愛嗎?她嘴角一牽,幽幽地帶淚笑了。她心疼啊,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可能還很困惑的九爺。

  她伸手撫弄他汗濕的頭髮,輕輕觸摸他晚上就冒出來的胡渣。

  「眉兒……」祝和暢喚著她,握住她的柔荑,抬起頭,這才發現了她的淚,立刻緊張地親吻她,問道:「會痛嗎?」

  「不會。」她貼著他的臉,微笑搖頭。

  怎麼不會?祝和暢心口一疼!他到底是瘋了還是狂了啊!明知她是初嘗人事滋味的處子,他卻總是太放縱,他還是不是人呀!不如揮刀自宮算了,免得繼續讓她受苦。

  「九爺,你怎麼了?」悅眉撫開他緊皺在一起的眉頭,柔柔地笑道:「咬牙切齒的。累了就睡吧。」

  她在在的一切都令他衝動,即使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撫觸動作,就令他口乾舌燥,立刻拉下她的雙臂,再度壓在床上,鼻息又變得濁重了。

  不!笨蛋才自宮,眉兒是他的,他要好好疼他的眉兒……

  「九爺,不要了,好不好?」悅眉輕輕顫動了,她實在無法再承受他的激情了,而且……「明日一早就要出門,早點睡,養足精神。」

  望著那張疲倦柔弱的紅暈臉蛋,祝和暢又心疼了,移開了重壓她手腕的雙掌,拿起被子掩上她赤裸的身子。

  才看到她白皙的胸部,他又想去碰她,只好閉上眼睛,硬起心腸轉過了頭,這才硬生生抑下了再度侵佔她的渴望。

  這是怎麼回事?他坐在床邊,猛揪一頭亂髮。他不是精明能幹、冷靜處世的祝九爺嗎?怎麼會變成了一頭見了女色就亂咬的野獸呢?

  雖說「食色,性也」,可瞧瞧現在的他,既想好好疼惜眉兒,又想將她據為己有;白天要見到她,晚上也要她寸步不離……老天!她還是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啊,他的行為跟強擄民女有什麼兩樣!

  更何況這屋子裡還有叔兒嬸兒祝福六隻眼睛在看,外頭夥計也會傳講,為了她的名聲,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九爺,做什麼又揪頭髮了?」悅眉伸手過來。

  「眉兒!」他握住了她的手,急切地道:「等我這趟出貨回來,我們就成親。」

  「好。」

  「你不問我,喜不喜歡你?」她的回應乾脆,倒令他愣住了。

  「我問得出答案嗎?」她嬌笑迷人,臉頰暈染著兩朵紅雲,直截了當說道:「可眉兒很清楚,我愛九爺。」

  「愛……」祝和暢一碰到這個字,立刻自動剔除,想都不想,更沒意會到她的嬌羞神態,只是淡然地道:「我必須給你一個名分,我們既然有夫妻之實,就該有夫妻名分。」

  雖然已知他發誓不再愛女人,但那冷靜的語氣還是讓悅眉略感失望。沉沉的倦意掩來,她拍了拍他的枕頭,拉攏好被子,轉過了身子。

  「嗯,等回來再說,好晚了,快睡了。」

  祝和暢仍盤腿坐著。他還在談婚事,她就突然背過身子,不再理會他,好像給了他一記悶棍,明顯地拒絕了他的「心意」。

  喝!他是胸襟開闊的男兒,何必跟小女子計較?可是……可是呀,他鬱結在胸口整整一天的悶氣是不吐不快了。

  「你今天去買明礬?」

  「是啊,我在貨行不就跟你說了。」她含糊地回答。

  「你在藥鋪遇到雲世斌,為什麼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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